第791章 笑傲江湖(三尸脑神丹 中)
易华伟连忙摆手:“盈盈姑娘过誉了,师父他老人家德高望重,对弟子们言传身教,悉心栽培。在下虽承蒙师父厚爱,习得些许武艺,但与师父相比,实乃天壤之别。在下行事,不过是遵循华山派的门规和师父的教诲,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罢了。”
任盈盈微微颔首,眼中满是赞赏:“公子太过自谦了。此次若不是公子及时相救,盈盈早已性命不保。这份恩情,盈盈没齿难忘。不知公子此次下山,所为何事?”
易华伟微微沉吟,缓缓说道:“在下奉师父之命,下山历练,增长见识。一来是为了提升自身武艺,二来也是为了能为江湖做些力所能及之事。行走江湖,本就该扶危济困,惩恶扬善。此次与姑娘相遇,也是机缘巧合,能帮上姑娘,实乃在下之幸。”
“原来如此。”
任盈盈轻轻叹了口气:“岳公子心怀天下,不愧是名门正派的弟子。如今江湖纷争不断,能有公子这样的侠义之士,实乃江湖之福。”
易华伟笑了笑:“姑娘所言极是。如今江湖乱象丛生,各方势力纷争不断,受苦的皆是普通百姓。我华山派虽力量微薄,但也愿为江湖的安宁尽一份绵薄之力。只是这江湖险恶,人心难测,要想真正做到惩恶扬善,谈何容易。”
任盈盈点点头:“公子所言甚是。这江湖之中,明争暗斗,尔虞我诈,稍有不慎,便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盈盈一介女流,虽不通武艺,但也深知江湖的复杂。此次遭逢大难,若不是公子相救,盈盈恐怕早已命丧黄泉。”
易华伟微微一笑:“盈盈姑娘不必忧心,待姑娘身体康复一些,我们一同前往开封寻找平一指。不管遇到什么困难,我都会护姑娘周全。”
任盈盈心中一暖,感激道:“有公子这句话,盈盈便安心了。只是此事太过凶险,若因为盈盈而连累公子,盈盈心中实在过意不去。”
易华伟摇了摇头:“姑娘切莫如此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我侠义之士的本份。况且,我既已决定相助姑娘,便不会畏惧任何艰险。”
任盈盈深深看了易华伟一眼,嘴角勾起:“多谢公子!”
…………
次日,天色刚泛起鱼肚白,易华伟与任盈盈、绿竹翁三人便登上了一艘乌篷小舟,缓缓沿洛水北上。
竹篙轻点水面,激起层层细碎的涟漪,随着水流慢慢散开。
舟行于洛水之上,两岸景色尽收眼底。河岸边,成片的芦苇随风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偶尔有几只水鸟掠过水面,激起一圈圈涟漪,随后又迅速飞向远方。
河面上,波光粼粼,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在水面上,闪烁着点点金光。远处的山峦连绵起伏,山间云雾缭绕,隐约可见几处山林掩映的村落,炊烟袅袅升起,给人一种宁静而悠远的感觉。
洛水在巩县段河面宽约三十丈,两岸土堤上生着成片的槐树与榆树。
舟子撑篙行至巳时,东岸官道上有三匹驿马扬尘而过,西岸田垄间可见农舍炊烟。易华伟盘膝坐在乌篷船头,膝上横着七弦琴,任盈盈手持湘妃竹洞箫倚坐舱门,两人正合着漕船号子试奏《渔樵问答》。
箫声悠扬,如泉水叮咚,又似清风拂面。任盈盈坐在他对面,轻抚古琴,琴声清越,与箫声相和,时而高亢激昂,时而低沉婉转。
船过虎牢关旧址时,水面渐阔,流速转急。
两艘载着榆木梁柱的货船自汜水口驶出,船工们赤膊立在舷边,用长竿铁钩将顺流而下的断木拨开。
任盈盈忽然止住箫声,指着易华伟左手吟猱的指法道:“此处当用跪指,你虎口悬得太高了。”
易华伟微微点头:“我记下了!”
两人相视一笑,收起琴箫,又闲聊起来。
一路无事,只是过广武山时遇着三艘漕船。
押运的把总带着四名军汉乘舢板过来查路引,见任盈盈取出日月神教的青木令,慌忙抱拳退去。
这一日,小舟行至开封附近,天色已近黄昏。
舟行速度渐缓,三人坐在船舱中,透过窗棂望着远处开封城的轮廓逐渐清晰起来。开封府作为大都,城墙高大,城门雄伟,城内灯火点点,人声鼎沸,与洛水两岸的宁静形成鲜明对比。
任盈盈屈指轻叩船舷,目光掠过东岸连绵的黄土塬,几只鹞鹰正在半空盘旋。
易华伟膝上的七弦琴已换了张仲景的《五藏论》,琴声随着船身起伏,惊起芦苇丛中的两只绿头鸭。
“开封府的武林人物……倒是没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任盈盈忽然开口,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湘妃竹箫上的泪斑:“华老镖头去年押红货走卫辉府,被太行七狼截了道,还是托人求了黄河帮出面说和。”
笑了笑,任盈盈左腿屈起踏在舱板上,月白绸裤沾着几点水渍:“海老拳师更可笑,去年端午龙舟会上,被个卖解的西域人用软鞭卷了金刀。”
易华伟右手无名指勾住商弦,琴声暂歇:“盈盈姑娘对中原武林倒是了如指掌。”
绿竹翁看了易华伟一眼,暗道:“圣姑掌管三江五湖的暗桩,岂是虚名。”
“只是曾听家父说过。”
任盈盈轻轻拍了拍身上的衣裳,靠在船舱的木栏上,微微侧头看向易华伟,嘴角露出一丝浅浅的笑容:
“岳公子知道平一指那杀人名医的绰号是怎么得来的吗?”
易华伟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愿闻其详。”
任盈盈清了清嗓子,娓娓道来:“这位平老先生,是武林中的一个怪人,哦,一位奇人。他的医道极为高明,医术精湛,据说不论多么严重的疾病伤势,只要他答应医治,便没有治不好的。不过他有个古怪的脾气。他说世上人多人少,老天爷和阎罗王心中自然有数。如果他医好许多人的伤病,死的人少了,难免活人太多而死人太少,对不起阎罗王。日后他自己死了之后,就算阎罗王不加理会,判官小鬼定要和他为难,只怕在阴间日子很不好过。”
易华伟听着,抬手轻轻摸了摸下巴,眼中满是笑意:“这平大夫的想法倒是新奇,当真是有趣得很。”
任盈盈见他笑得开怀,自己也跟着笑了起来,接着说道:“因此他立下誓愿,只要救活了一个人,便须杀一个人来抵数。又如他杀了一人,必定要救活一个人来补数。他在他医寓中挂着一幅大中堂,写明:‘医一人,杀一人。杀一人,医一人。医人杀人一样多,蚀本生意决不做。’他说这么一来,老天爷不会怪他杀伤人命,阎罗王也不会怨他抢了阴世地府的生意。”
易华伟笑道:“这位平一指大夫,倒真是个妙人。只是,怎么他又取了这样一个奇怪名字?他只有一根手指么?”
“这我倒是不知。”
任盈盈转头看向绿竹翁,眼中带着询问:“绿竹贤侄,你可知他为什么取这名字?”
绿竹翁一直面带微笑,静静听着他们的对话,此刻听到任盈盈的询问,便坐直了身子,缓缓说道:“平大夫十指俱全,他自称‘一指’,意思说:杀人医人,俱只一指。要杀人,点人一指便死了,要医人,也只用一根手指搭脉。”
任盈盈微微点头,若有所思:“啊,原来如此。那么他的点穴功夫定然厉害得很了?”
绿竹翁摇了摇头:“那就不大清楚了,当真和这位平大夫动过手的,只怕也没几个。武林中的好手都知他医道高明之极,人生在世,谁也难保没三长两短,说不定有一天会上门去求他,因此谁也不敢得罪他。但若不是迫不得已,也不敢贸然请他治病。”
易华伟闻言,眼中满是好奇,问道:“为什么?”
绿竹翁看了看易华伟,又看了看任盈盈,神色认真地说:“武林中人请他治病疗伤,他定要那人先行立下重誓,病好伤愈之后,须得依他吩咐,去杀一个他所指定之人,这叫做一命抵一命。倘若他要杀的是个不相干之人,倒也罢了,要是他指定去杀的,竟是求治者的至亲好友,甚或是父兄妻儿,那岂不是为难之极?”
易华伟听后,眉头微微皱起,缓缓点了点头:“这位平大夫,那可邪门得紧了。”
任盈盈抿了抿红唇,直直地看着易华伟,眼神中带着一丝期待又有些紧张:“如果…如果,平一指要你去杀你心爱的人怎么办?”
易华伟听到这话,微微一怔,随后直视着她的眼睛:“盈盈姑娘说笑了。在下暂时没有什么心爱之人,唯有一人,却还不知道她的心意。”
任盈盈听到这话,心中一动,脸颊微微泛红,别过头去,轻轻咬了咬嘴唇,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湘妃竹箫上的泪斑,箫管在掌心转了个圈,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目光落在船舷外泛着月光的河面上,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颤动的阴影。
易华伟仍保持着抚琴的姿势,指尖在琴身上轻轻敲击,发出沉闷的声响。
“岳公子这话说得可不够坦诚。”
任盈盈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抬起右手,将一缕被夜风吹乱的发丝别到耳后,腕上的银镯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易华伟的手指停在琴身上,目光落在任盈盈微微泛红的耳尖上。注意到她的呼吸比平时略快了些,胸口随着呼吸起伏,月白色的绸衫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
“在下并非有意隐瞒。”易华伟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只是那位姑娘身份尊贵,在下不敢唐突。”
任盈盈的指尖突然收紧,箫管在掌心发出轻微的咯吱声。目光依然望着河面,但易华伟能看到她的睫毛颤动得更厉害了。远处传来漕船上的梆子声,三更天了。
“身份尊贵?”
任盈盈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的紧张:“莫非是哪家王府的千金?“
易华伟轻轻摇头,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琴弦:“比王府千金更尊贵。”
任盈盈的心跳突然加快,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耳根在发烫。下意识地握紧了箫管,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河面上的月光被一阵微风搅碎,化作点点银光。
“那……那位姑娘可知岳公子的心意?”
任盈盈的声音很轻,几乎要淹没在汜水河的流水声中。
易华伟的目光落在任盈盈微微颤抖的指尖上:“在下不敢确定。那位姑娘聪慧过人,或许已经察觉,又或许……”
他的话还没说完,任盈盈突然转过身来。她的动作太快,以至于发梢扫过易华伟的脸颊,带来一阵淡淡的幽香。眼睛在月光下格外明亮,却带着一丝易华伟看不懂的情绪。
“岳公子。”
任盈盈的声音有些发紧:“你可知那位姑娘若是知道你的心意,会作何反应?”
易华伟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在下不敢妄加揣测。只是………”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与任盈盈相接:“若是那位姑娘愿意给在下一个机会,在下定当竭尽全力,不负所托。”
任盈盈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起来,手指无意识地绞着箫管上的穗子。远处传来夜枭的叫声,衬得夜色更加静谧。
“岳公子。”
任盈盈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若是那位姑娘…若是她……”
她突然说不下去了,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
易华伟的目光变得柔和起来,轻轻抬起手,似乎想要触碰任盈盈的脸颊,却又在半空中停住:“盈盈姑娘……”
任盈盈突然站起身,绣鞋在甲板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她的心跳得厉害,几乎要跳出胸腔。月光洒在她的侧脸上,勾勒出优美的轮廓。
“夜深了。”任盈盈的声音有些发颤:“岳公子早些休息吧。”
她转身就要往船舱走去,却被易华伟轻轻拉住了衣袖。
“盈盈姑娘。”易华伟的声音很轻:“在下有一事相求。”
任盈盈的脚步顿住了,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后背微微发烫。易华伟的气息近在咫尺,带着淡淡的松香。
“明日到了开封…,在下想请盈盈姑娘同游大相国寺。”
任盈盈的心跳漏了一拍,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手心在出汗。月光下,她的耳尖红得几乎要滴血。
“好。”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易华伟的手指微微收紧,又很快松开。任盈盈能感觉到他的温度从自己的衣袖上消失,却在她心里留下了更深的印记。
夜色渐深,河面上的月光愈发清冷。
任盈盈快步走进船舱,却在关门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易华伟仍坐在船头,月光为他镀上一层银边。她的心跳依然很快,却不再是因为紧张,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