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0章 笑傲江湖(梅庄四友 上)
向问天下意识地瞥了易华伟一眼,似乎在犹豫是否该继续说下去。
任盈盈察觉到他的迟疑,立刻说道:“向叔叔但说无妨……”她顿了顿,目光转向易华伟,语气坚定:“岳公子……是自己人。”
说完,她的脸颊微微泛红,低下头,手指不自觉地绞在一起,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向问天见状,哈哈一笑,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好,圣姑与岳公子郎才女貌,真是佳偶天成。既然这样,那岳公子知道也无妨。”
他稍作停顿,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随后转向任盈盈,语气变得严肃:“东方不败之所以派人追杀我,是因为我知道了教主他老人家的下落!”
任盈盈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震惊和急切,声音微微发颤:“什么!你知道我爹在哪”
……………
次日清晨,天色微亮,天边泛起淡淡的鱼肚白。
向问天、任盈盈和易华伟三人各自跨上一匹骏马,缓缓向东而行。
向问天骑在一匹黑色的骏马上,他身形魁梧,头戴斗笠,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个脸庞,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任盈盈则身着一袭淡绿色的衣衫,骑在一匹白色的马上,身姿轻盈,面容平静。易华伟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马,身穿青布长袍,腰间系着一条黑色的腰带,显得英姿飒爽。
一路无事发生,三人默默地前行。行得两日,伤势刚刚痊愈的任盈盈体力渐渐不支,脸上露出疲惫之色。于是,向问天在路过一个小镇时,钱雇了一辆宽敞的大车。
一行人继续前行,到得运河边上,向问天略作思索,说道:“水路平稳,乘船可让圣姑更舒适些,我们索性弃车乘船吧。”
易华伟自然没有意见。
向问天找到一艘船,船舱内陈设雅致,案几上摆着套青瓷茶具。见易华伟满意的样子,向问天直接将一锭金子拍在船家掌心:“包下这条船,直放杭州。”
船家掂了掂份量,眉开眼笑地应下。
易华伟注意到那金锭上印着“内府”二字,眉头一皱,这怕不是向问天从那里偷来的还是抢来的官银当即瞪了向问天一眼,从怀里掏出一锭几腚银子,换回船家手中的金锭。
就在这时,任盈盈掀开帘子,缓步登船。她今日换了身淡青襦裙,腰间系着条墨绿丝绦,步履间环佩叮当。
向问天连忙上前搀扶,却被她轻轻避开:“向叔叔不必多礼。”
看着一脸不愉的易华伟,任盈盈秀眉轻挑:“岳君,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没事!”
向问天哈哈一笑,忙扯开话题,吩咐船家生火做饭。
舟中长日漫漫,向问天与易华伟相处的时间增多,彼此也越发熟络起来,两人便以兄弟相称。
向问天常与易华伟谈些江湖上的轶闻趣事,那些奇奇怪怪的事情,易华伟大多前所未闻,听得津津有味,不时地还会提出一些问题。
闲暇之余,易华伟与任盈盈一人抚琴一人奏箫。易华伟坐在船头,轻抚琴弦,琴音悠扬,在空中回荡。任盈盈则坐在船尾,吹奏着箫,箫声婉转,与琴音相互呼应。两人配合默契,倒也显得十分惬意。
又过几日,船至杭州。
向问天与任盈盈商量一番后,留下任盈盈在船上等候,领着易华伟走进岸边一家成衣铺。
掌柜是个精瘦的中年人,见二人进来,连忙迎上前:“客官要些什么”
“两套体面衣裳。”
向问天掏出一片金叶子:“要上好的杭绸。”
掌柜眼睛一亮,转身取来两套锦袍。易华伟注意到,掌柜取衣服时,右手小指不自觉地翘起——这是江湖人常用的暗号。
眼眸闪动一下,多看了掌柜一眼。
更衣时,向问天低声道:“梅庄四友都是老江湖,咱们得改头换面。”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个瓷瓶,倒出些粉末抹在脸上。转眼间,那张圆胖的脸变得蜡黄憔悴。易华伟依样画葫芦,将自己扮作个病弱书生。向问天又取出一把假须,仔细粘在他下颌。
两人装扮完毕,又在岸边的马市上买了两匹骏马,乘马进了杭州城。
杭州古称临安,南宋时建为都城,向来是个繁华热闹的好去处。进得城来,只见街道上行人比肩接踵,到处都是笙歌之声。各种店铺中传出的叫卖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易华伟跟着向问天一路前行,不时地东张西望,看着街道两旁的店铺和行人。向问天则目不斜视,只是催马前行,很快便来到了西湖之畔。
但见西湖碧波如镜,湖水清澈见底,湖边垂柳的枝条拂过水面,荡起层层涟漪。远处的山峦连绵起伏,与西湖的美景相互映衬,构成了一幅美丽的画卷。
看着眼前的景色,莫名地,易华伟突然想起那年曾经在西湖边上吃过的水果捞,不由微微一叹:
“西子湖畔旧时波,水光山色梦中过。苏堤柳绿春依旧,白堤落人如何孤山寺下僧归去,断桥残雪梦无多。千年往事如烟散,人间几度换蹉跎。”
“岳兄弟好诗兴!”
向问天诧异地看了易华伟一眼,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感悲伤秋起来,但眼下有要事,却也没心思探究,不时停下,似乎在辨认路径。
易华伟注意到,他总在柳树旁驻足,手指轻抚树干上的刻痕。
“到了。”
向问天忽然勒马,指着前方一片梅林:“穿过这片林子就是梅庄。”两人转了几个弯,眼前便出现了一片梅林。遍地都是梅树,老干横斜,枝叶茂密。虽然此时还不是梅盛开的季节,但可以想像初春梅盛开之日,这里定然是香雪如海,美不胜收。
细看之下,发现这些梅树并非随意栽种,而是暗合某种阵法。向问天似乎对路径极为熟悉,带着他在林中左转右绕。
两人穿过一大片梅林,走上一条青石板大路,很快便来到一座朱门白墙的大庄院外。行到近处,见大门外写着“梅庄”两个大字,旁边署着“虞允文题”四字。
向问天走上前去,抓住门上擦得精光雪亮的大铜环,回头低声对易华伟道:“一切听我安排,岳兄弟不要轻举妄动。”
易华伟点了点头。
忽然,一阵琴声传来。琴音清冷,似有若无。易华伟凝神细听,发现琴声中暗含内力,震得梅枝轻颤。
“是黄钟公在抚琴。”
向问天低声嗤笑道:“这老儿最爱附庸风雅。”
说着,向问天将铜环敲了四下,停了一停,再敲两下,又停了一停,接着敲了五下,再停一停,最后敲了三下,然后放下铜环,退在一旁。
过了半晌,大门缓缓打开,并肩走出两个家人装束的老者。
易华伟抬眼看去,只见这二人目光炯炯,步履稳重,每一步踏在地上都显得坚实有力,显是武功不低,却在这里干这仆从厮养的贱役。
左首那人微微躬身,说道:“两位驾临敝庄,有何贵干”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威严。
向问天道:“嵩山门下、泰山门下弟子,有事求见江南四友,四位前辈。”
那人摇了摇头,道:“我家主人向不见客。”说着便欲关门。
向问天见状,不慌不忙从怀中取出一物,展了开来。只见那物件宝光四耀,乃是一面五色锦旗,上面镶满了珍珠,正是“五岳令旗”。
五岳令旗乃五岳剑派信物,令旗所到之处,犹如左盟主亲到,五岳门下,无不凛遵持旗者的号令。
易华伟猜想向问天此旗定是来历不正,说不定还是杀了嵩山派中重要人物而抢来的,又想正教中人追杀于他,或许便因此旗而起
易华伟心中虽有诸多疑问,但他依旧一言不发,静观其变。
那两名家人见了此旗,神色微变,齐声道:“嵩山派左盟主的令旗”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向问天道:“正是。”
右首那家人道:“江南四友和五岳剑派素不往来,便是嵩山左盟主亲到,我家主人也未必……未必……嘿嘿。”
主人也未必接见。”
嵩山派左冷禅毕竟位高望重,这人不愿口出轻侮之言,但他显然认为“江南四友”的身分地位,比之左冷禅又高得多了。
向问天微微一笑,将令旗收入怀中,说道:“我左师侄这面令旗,不过是拿来唬人的。江南四位前辈是何等样人,自不会将这个旗放在眼里……”
易华伟眉头一挑,瞥了他一眼:“‘左师侄’这家伙居然冒充左盟主的师叔,越来越不成话了。按辈分,自己也得喊左冷禅师叔,那不是得喊他师爷”
只听向问天续道:“只是在下一直无缘拜见江南四位前辈,拿这面令旗出来,不过作为信物而已。”
两名家人“哦”了一声,听他话中将江南四友的身分抬得甚高,脸上便和缓了下来。一人道:“阁下是左盟主的师叔”
向问天又是一笑,说道:“正是。在下是武林中的无名小卒,两位自是不识了。想当年丁兄在祁连山下单掌劈四霸,一剑伏双雄;施兄在湖北横江救孤,一柄紫金八卦刀杀得青龙帮一十三名大头子血溅汉水江头,这等威风,在下却常在心头。”
那两个家人打扮之人,一个叫丁坚,一个叫施令威,归隐梅庄之前,是江湖上两个行事十分辣手的半正半邪人物。他二人一般的脾气,做了事后,绝少留名,是以武功虽高,名字却少有人知。
向问天所说那两件事,正是他二人生平的得意杰作。一来对手甚强,而他二人以寡敌众,胜得干净利落;二来这两件事都是曲在对方,二人所作的乃是行侠仗义的好事,这等义举他二人生平所为者甚是寥寥。大凡做了好事,虽不想故意宣扬,为人所知,但若给人无意中知道,毕竟心中窃喜。
丁施二人听了向问天这一番话,不由得都脸露喜色。丁坚微微扬起下巴,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说道:“小事一件,何足挂齿阁下见闻倒广博得很。”
向问天道:“武林中沽名钓誉之徒甚众,而身怀真材实学、做了大事而不愿宣扬的清高之士,却十分难得。‘一字电剑’丁大哥和‘五路神’施九哥的名头,在下仰慕已久。左师侄说起,有事须来杭州向江南四友请教。在下归隐已久,心想江南四友未必见得着,但如能见到‘一字电剑’和‘五路神’二位,便算不虚此行,因此上便答允到杭州来走一趟。左师侄说道:倘若他自己亲来,只怕四位前辈不肯接见,因他近年来在江湖上太过张扬,恐怕前辈们瞧他不起,倒是在下素来不在外走动,说不定还不怎么惹厌。哈哈,哈哈!!”
丁施二人听他既捧江南四友,又大大的捧了自己二人,也是甚为高兴,陪他哈哈哈的笑了几声。仔细打量着向问天,见这秃头胖子虽然面目可憎,但言谈举止,颇具器度,确然不是寻常人物,他既是左冷禅的师叔,武功自必不低,心下也多了几分敬意。
施令威心下已决定代他传报,转头向易华伟道:“这一位是泰山派门下”
向问天抢着道:“这一位易兄弟,是当今泰山掌门的师弟。”
易华伟微微拱手,说道:“施前辈、丁前辈,在下易华伟,久仰二位前辈大名。”
声音沉稳,不卑不亢。
丁坚点了点头,说道:“既是泰山掌门的师弟,那也不是外人。二位请稍候,我这便进去通报。”说罢,他转身走进庄内,施令威则留在门口,与向问天、易华伟闲聊起来。
施令威问起了五岳剑派的一些近况,向问天和易华伟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着,心中却都在想着接下来的事情。
过了一会儿,丁坚从庄内走了出来,说道:“我家主人有请二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