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复发

第四天早晨,棒梗起床时浑身酸痛,尤其是肩膀和腰,一动就像针扎似的疼。他磨蹭着穿好衣服,动作比平时慢了许多。

\"快点!\"铁牛在门外不耐烦地催促。

南坡的活干完了,今天他们被派到西洼地除草。这里靠近水塘,蚊虫多得吓人。刚一下地,棒梗就被叮了满腿包,痒得他不停地抓挠。

\"专心干活!\"铁栓瞪了他一眼,\"蚊子能咬死你?\"

棒梗勉强挥了几下锄头,但注意力全在腿上那些越来越痒的包上。汗水流进眼睛里,辣得他直流泪。太阳晒得头皮发烫,后背的衣服湿透了黏在身上,说不出的难受。

\"我要歇会儿。\"棒梗终于忍不住扔下锄头,一屁股坐在田埂上。

铁栓大步走过来:\"才干了多会儿就歇?起来!\"

\"我痒!\"棒梗抓挠着小腿上的包,已经挠出了血痕,\"这鬼地方根本没法干活!\"

铁栓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你再说一遍?\"

棒梗的火气也上来了:\"我说这地方不是人干的活!你们故意整我是不是?\"

\"整你?\"铁栓冷笑,\"全村人都在这干活,就你金贵?\"

棒梗猛地推开铁栓:\"滚开!我受够了!\"他转身就往回走,\"我要回家!\"

铁栓一个箭步冲上来,从后面一脚踹在棒梗腿弯处。棒梗扑通一声跪在泥地里,还没等他爬起来,铁栓的拳头已经落在了后背上。

\"偷懒是吧?耍横是吧?\"铁栓一边打一边骂,\"狗改不了吃屎!\"

棒梗挣扎着翻过身,抓住铁栓的手腕:\"别打了!我干还不行吗?\"

铁栓喘着粗气站起来,指着地上的锄头:\"捡起来,干活!今天不把这垄地除完,别想吃饭!\"

棒梗慢吞吞地爬起来,捡起锄头,有一下没一下地锄着草。心里的那点悔意和决心早已被烦躁取代,他现在只想快点结束这该死的劳动。

中午麻丫送饭来时,棒梗正躺在树荫下装睡。他听见铁牛对麻丫说:\"又犯懒病了,上午就干了半垄。\"

麻丫没说话,但棒梗能感觉到她站在自己身边,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那目光里的失望像针一样扎在他背上,但他懒得动弹。

\"当家的,吃饭了。\"麻丫轻轻推了推他。

棒梗装作刚醒的样子,揉着眼睛坐起来。麻丫的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她把玉米饼子和咸菜放在棒梗面前,然后默默地走到一边去喂柳絮。

棒梗食不知味地嚼着饼子,心里那股无名火越烧越旺。他猛地站起来,把剩下的饼子扔在地上:\"难吃死了!\"

麻丫吓得一哆嗦,柳絮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你发什么疯?\"铁牛腾地站起来。

棒梗指着麻丫吼道:\"都是你们李家人害的!要不是娶了她,我何至于受这份罪!\"

麻丫的眼泪刷地流了下来,她抱起柳絮转身就跑。铁牛和铁栓扑上来要打棒梗,被铁柱拦住了。

\"让他滚。\"铁柱冷冷地说,\"看看离了我们李家,他能在五沟屯活几天。\"

棒梗梗着脖子,一瘸一拐地往村里走去。身后传来铁栓的骂声:\"烂泥扶不上墙的玩意儿!\"

走到半路,棒梗的怒气渐渐消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恐慌。他刚才的话等于彻底得罪了李家,以后的日子...

路过村口的老槐树时,几个纳凉的村民对他指指点点,眼神里满是鄙夷。棒梗低着头快步走过,心里却明白:他已经离开了知青点,他不就是为了活下去才娶的麻丫嘛,现在就是五沟屯的人了,现在若是离婚重回知青点,不说能不能活下去,就是岳父李队长也未必同意,没有李家的庇护,他在五沟屯寸步难行。

天快黑时,棒梗磨磨蹭蹭地回到自家院子。屋里点着油灯,传来麻丫哄柳絮的声音。他在门口徘徊了半天,终于硬着头皮推开门。

麻丫看到他,立刻别过脸去。李队长坐在炕沿上抽旱烟,脸色阴沉得像暴风雨前的天空。铁牛三兄弟站在一旁,眼神冷得像冰。

\"爹...\"棒梗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李队长吐出一口烟,缓缓说道:\"贾梗,我们李家待你不薄吧?\"

棒梗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麻丫是我老闺女,从小没受过委屈。\"李队长的声音越来越冷,\"嫁给你这半年,流的眼泪比前二十年都多。\"

棒梗的膝盖突然发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爹,我错了...我一时糊涂...\"

\"一时糊涂?\"铁牛冷笑,\"我看你是狗改不了吃屎!\"

李队长敲了敲烟锅:\"从明天开始,你去跟老孙头积肥。要是再偷奸耍滑...\"他顿了顿,\"你就收拾铺盖滚蛋,我们李家不要这样的女婿。\"

棒梗浑身一颤。积肥是生产队最脏最累的活计,要挨家挨户收粪,挑到村东头的积肥池里发酵。而老孙头是村里出了名的严厉,年轻时当过兵,最看不惯偷懒耍滑的人。

\"爹...\"棒梗的声音带着哭腔,\"我保证好好干活,能不能...\"

\"不能!\"李队长斩钉截铁,\"就这么定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棒梗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门外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贾梗!起来收粪了!\"

棒梗磨蹭着穿好衣服,推开门看见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头站在院子里。老孙头约莫六十岁,脸上皱纹纵横,一双眼睛却亮得吓人。

\"拿着。\"老孙头扔给他一副扁担和两个粪桶,\"先去队部领粪勺。\"

初秋的清晨寒气逼人,棒梗缩着脖子跟在老孙头后面。路过的人家大多还关着门,只有几户的烟囱冒出袅袅炊烟。

队部仓库里,老孙头取出一把长柄粪勺递给棒梗:\"从村西头开始,一家一家收。\"

第一户是王老五家。老孙头熟门熟路地绕到屋后茅房,揭开粪缸的木板盖子。一股恶臭扑面而来,棒梗差点吐出来。

\"舀啊!\"老孙头瞪眼,\"等着我伺候你呢?\"

棒梗捏着鼻子,哆哆嗦嗦地把粪勺伸进粪缸。黏稠的粪水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几滴溅在他手上,他触电似的缩回手,粪勺掉进缸里。

\"废物!\"老孙头一把推开他,自己捞起粪勺,熟练地舀起粪水倒进桶里,\"看清楚了?就这么干!\"

一上午,棒梗跟着老孙头走了二十多户。粪桶满了就挑到积肥池倒掉,再回来继续收。到中午时,他的肩膀已经磨出血痕,衣服上沾满了粪点子,浑身散发着恶臭。

\"回家吃饭。\"老孙头看了看日头,\"一个时辰后在这集合。\"

棒梗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李家,刚走到院门口就听见麻丫的惊叫:\"别进来!\"她捂着鼻子,远远地扔出一套干净衣服和一块肥皂,\"去河边洗干净再进门!\"

棒梗站在冰冷的河水里,用力搓洗着身上的粪渍,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他想起在城里时,虽然家里穷,但至少不用干这种活。现在却沦落到掏大粪,连自己媳妇都嫌脏。

下午的活更重。除了收粪,还要把积肥池里的粪水搅拌均匀。老孙头拿着一根长棍站在池边指挥:\"使劲搅!不搅匀了怎么发酵?\"

棒梗握着搅粪棍,每搅一下都有粪水溅到脸上。他的手臂酸得发抖,却不敢停下。老孙头就站在旁边,稍有懈怠就是一棍子抽在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