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攀污·送去官府
贾丛被陆府下人引着往里走时,颈间那道新抓的血痕还在隐隐作痛。/小·说*C-m-s^ .最.薪¨璋.結?埂?辛?筷+方才与内子争执的余怒未消,偏生这伤又显眼得很,他一路都微垂着头,袍袖时不时往颈间掩去,只觉面皮上烧得慌。
他与陆晖同在殿前司当差,论资排辈,原该是他占先。可陆晖偏是世家子,那身与生俱来的矜贵,是他这种苦熬上来的人比不得的。在贾丛眼里,这些勋贵子弟原就像温室里的花,凭着祖上荫庇便能平步青云,他们殿前司的人,哪个不是刀光剑影里搏出来的前程?直属天听,亲卫圣驾,便是王侯公卿见了也得客气三分,偏生陆晖一来,便凭着陆大将军嫡子的名头,成了圣上跟前的新贵。
初时,贾丛倒也瞧不上那些上赶着巴结的同僚,依旧如常与陆晖相处。可日子久了,心里那点不平却像野草般疯长。他们这些人,是真刀真枪考进殿前司的,夜里枕戈待旦是常事,刀光剑影里挣下的前程,凭什么就抵不过人家投个好胎?
就说陆晖头上那支玉簪,通透莹润,一看便知是上佳的羊脂白玉,怕不是能抵他半年的月俸。偏生人家还浑不在意,日日簪着,倒显得他们这些拼死拼活的,活成了个笑话。
他正闷头走着,忽听廊下传来脚步声,抬头时,正撞见陆晖自月洞门内出来。
那人一袭月白锦袍,腰间玉带环佩相击,叮咚作响,原是清贵雅致的模样,面上却没了往日那惯常的温淡笑意,眉宇间似凝着层薄霜。
贾丛喉头滚了滚,将那点翻涌的不平硬生生按捺下去,抬手拱了拱,沉声道:“陆兄。”
陆晖引着贾丛往内院去,廊下清风穿堂,拂动了二人衣袂。他一面走,一面沉声道起今日请他来的缘由,话至那花娘处,语气便冷了几分。
贾丛一听那名字,脸色顿时沉了沉,颈间的伤似又隐隐作痛。¢幻`想¢姬? ¨追\嶵¢鑫?璋?劫?
那日原是一时糊涂,招惹了那烟花地里的女子,偏生被内子瞧出些蛛丝马迹,竟在他颈间留下这道丑痕,平白添了许多龌龊气。
本是寻个乐子,反倒惹了身麻烦,他正暗自懊恼,忽闻陆晖说那花娘竟在外面满口攀污于他,顿时如遭雷击,愣在当场。
“你说什么?”他失声问道,方才还强压的火气猛地窜了上来,一张脸涨得通红,连耳根都泛着热。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下,砰砰直跳,又惊又怒——他不过是逢场作戏,怎就被那女子反咬一口?这要是传出去,他在殿前司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陆晖见他这副模样,脚步稍顿,眸色沉静如水:“那花娘在我府外闹个不清,等她进了府里,便说这一切是受贾兄指使……”
贾丛听得目瞪口呆,手指猛地攥紧了袍角,指节泛白:“胡说!简直是一派胡言!我有什么理由害你?”他又惊又怒,胸口起伏不定,“这贱人竟敢凭空捏造,是想毁了我不成?”
廊角的风卷着几片落叶掠过,陆晖淡淡道:“此事若不解决,风言风语一旦传到了殿前司,就麻烦了,若不尽快厘清,怕是要惊动上面……她说的话,我不信,你我同袍一场,特叫你来商议个法子。”
贾丛这才稍稍冷静,想起那花娘娇媚婉转的模样,只觉后颈发凉。原以为是露水情缘,竟藏着这般阴私算计,他喉间发紧,哑声道:“陆兄,这……这可如何是好?”
贾丛话刚出口,忽觉查什么,猛地抬眼看向陆晖,那眼神急切得几乎要指天起誓:“陆兄虽不疑我,可今日既蒙相召,我也得把话说开了,此事绝非我所为!我……我确曾在倚红楼点过她,只因她是清倌儿,当时还多费了些银钱……”
说到此处,他面上泛起几分不自在,喉间轻咳一声,目光悻悻地别向一旁的芭蕉叶,声音却愈发恳切:“当日不过是露水一场,她本就操此营生,我与她早已银货两讫,断断做不出这等背信弃义、惹人耻笑的龌龊事!”
他脸上满是愤恨,额角青筋都隐隐跳了跳。¨衫*疤/墈¢书_旺\ ,勉′费+悦-读*陆晖望着他这副模样,唇边噙着的那点淡意渐渐敛去,只微微沉默片刻,抬手朝厅内比了个手势,声音平稳无波:“先进屋再说吧。”
……
柴房里光线昏暗,那花娘被堵在角落,退无可退,只得嗫嚅着开口:“三日前,陆公子与贾公子在倚红楼吃酒,两人都醉得厉害了。妈妈让我和小蝶扶他们去厢房歇着——小蝶伺候的是陆公子,她后来说,那位公子醉得人事不醒,沾了枕
头便睡死过去,便是有心也无从下手……”
说到自己,她声音低了几分,指尖绞着衣襟:“我伺候的是贾公子。听他醉后胡言,才知他原是皇城根下当差的官人。我那时说了,我还是清倌儿,若要伺候,需多付些银钱。他倒阔绰,当夜便留了我……”
话至此处,她眼角飞红,偷偷抬眼瞥了瞥面前的陈稚鱼,见这位夫人只是静坐着,目光温润如潭水,半句不问,只静静听着,她倒先有些发慌,咽了口唾沫才继续往下说。
“事后我奉承他前途无量,他便说起了陆公子的身份……”
“后来呢?”陈稚鱼终于开了口,声音清浅,听不出喜怒。
花娘缩了缩肩膀,像是怕触怒了谁:“我既伺候他,自然要把他捧得比旁人都高。可不知哪句说错了,竟惹得他动了气,冷笑说我这身份,若能攀上陆公子那样的贵人,将来或能挣个姨娘名分,总好过在倚红楼耗一辈子……”
“他还说,像陆公子那样的世家子,最是重脸面,断不会始乱终弃。我……我那时是有些心动了,便玩笑似的问他,要怎么做才能如愿。”
她垂着头,声音愈发低微:“结果……结果便是趁他醉得沉了,我找了小蝶。她本就比我晚来,向来听我的话,再者伺候个醉鬼也换不来银钱,她便应了。我替了她的位置,进了陆公子的房……事后取了他头上那支玉簪,原是想……想留个凭证。”
说完这一切,花娘像是脱了力,抬头望着陈稚鱼,眼里满是乞怜:“夫人,我句句是实,并非有意坑害谁,不过是一时鬼迷心窍。求您……放我走吧。”
陈稚鱼冷睨着她,唇边漾开一抹讥诮的笑:“还想瞒混过关?你当我是那等好糊弄的闺阁妇人,因着同为女子便束手束脚,连句实在话都问不出?”
花娘身子一颤,忙摇头:“不……不敢欺瞒夫人!”
“既不敢,那便把实话说全了。”陈稚鱼声调未扬,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进了那房,除了偷簪子,你当真没做别的?”
花娘只觉浑身力气都被抽干了,这位夫人的眼竟比官爷的明镜还要亮,半分虚言都藏不住。她瘫软着摇头:“真……真没有。他醉得人事不醒,便是想做什么,也无从……无从下手。”
话音刚落,陈稚鱼已缓缓起身。窗纸透进的天光斜斜落在她侧脸,将那双眼眸衬得愈发清洌。她深吸一口气,扬声道:“来人。”
柴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几名仆妇应声而入,其中一人手中捧着张纸,墨迹未干,正是方才花娘亲口所述的供词。
花娘瞳孔骤缩——何时记得?竟是从一开始,便有人在门外听着她的每一句供述?
她猛地抬头,看向陈稚鱼的眼神里满是不敢置信,声音都带了哭腔:“你说过会帮我的!是你说只要我说实话,便会帮我!如今怎能翻脸无情,要将我送官?你这是要逼死我啊!”
陈稚鱼转过身,逆光而立,裙裾在地上拖出一道浅影,声音里听不出半分波澜:“我许你说实话,却没许你脱罪。”
自始至终她都没有想过要放过这个女人。
否则,张媛媛不是白受罪了?
她缓步走到花娘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张写满惊惶的脸:“你算计的是陆家嫡子,牵扯的是殿前司官爷,这事早已不是你我几句私语能了的。送你去官府,是让青天大老爷断是非,总好过在我这里,被那些想替陆公子出气的人撕成碎片。”
花娘被她这话惊得一哆嗦,眼泪混着脸上的灰泥滚下来:“可……可到了官府,我这罪名……”
“罪名是你自己挣下的。”陈稚鱼打断她,目光扫过那纸供词,“盗取官宦之物,还意图攀诬,哪一条都够你受的。但好歹是个了断,总比在这柴房里,日日等着不知何时会落下的刀子强。”
本不欲与她说得过多,可还是忍不住地讥讽:“你究竟是为一个前程,还是另有阴谋算计,你心里十分清楚,是不是你方才说的那样,还是那些话只是你胡编出来为脱罪责的,终究会有分晓。”
缓了一息,她语气变得微妙:“只是,你当真没想过,帮人去做这种事情,攀污世家嫡子是何种罪名,让你去做这件事的人,也没有想过让你活着,让我猜猜,那人是如何与你说的……他是不是告诉你,此事你若成功,进可入陆府做妾,退…也有人为你托底?”
说罢,她不再看那花娘惊慌窒息的面孔,只对仆妇道:“看好了,莫让她再耍什么花样,即刻送京府去
。”
脚步声渐远,柴房里只剩花娘瘫坐在地,望着那扇紧闭的门,方才还存着的一丝侥幸,此刻已被彻骨的寒意浇得透凉。
一时,心乱如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