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迟来的拥抱
恐怖的冲击波姗姗来迟。
“利剑”战斗机像怒涛中的一片枯叶，被狠狠掀飞。机舱内红灯爆闪，刺耳的警报与剧烈的颠簸混合成死亡的交响乐。
“抓稳！所有人都抓稳！”驾驶员的咆哮在通讯频道里变了调，“我们正在失控！重复，我们正在失控！”
曹艾青被安全带死死地勒在座椅上，巨大的过载让她几乎窒息。她透过舷窗，只能看到一片翻滚的、烧灼般的天与地。
为什么不走！
你这个疯子！你为什么不走啊！
她没有喊出声，但每一个字都在她的胸腔里炸开，撕扯着她的心脏。
“迫降！准备迫降！”
伴随着一阵金属扭曲的巨响，战斗机以一种近乎坠毁的姿态，狠狠砸在了一片被冲击波犁平的焦土上。滑行了数百米，带起漫天烟尘，终于停下。
舱门还未完全开启，一道身影就从缝隙里挤了出去。
“曹小姐！危险！外面全是高强度辐射！”
“回来啊！现在不能过去！”
士兵们的呼喊被她抛在身后。
曹艾青跌跌撞撞地冲出烟尘，双脚踩在滚烫的、玻璃化的地面上。她的作战服无法完全隔绝那恐怖的高温与辐射。
她什么都顾不上了。
她朝着那朵巨大、狰狞、仍在缓缓升腾的蘑菇云，朝着那片毁灭的中心，疯狂地跑去。
那里，是地狱。
也是他最后存在的地方。
……
核爆的中心，没有声音，没有风，只有一片死寂。
大地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琉璃状的凹陷盆地。
盆地的中央，米诺陶斯那庞大如山的身躯，保持着最后踩踏的姿态，被彻底碳化成了一座巨大的黑色雕塑。
它为下方的存在，承受了绝大部分的光与热。
在那巨大的、黑炭般的蹄子下，压着一个蜷缩的、同样焦黑的、几乎无法辨认出人形的物体。
陈宇。
意识，正在消散。
他感觉不到疼痛了，那具四级的躯体早已在冲击中崩解。
他只感觉到冷，一种从灵魂深处渗出来的、无边无际的寒冷。
好冷。
好孤独。
就这样结束了吗？像一个英雄希望离开这个世界。
他想，他甚至连一个像样的墓碑都没有，也没有人会为他的离开而悲伤吧？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沉入永恒的黑暗时，一缕温暖，毫无征兆地出现了。
那不是物理上的温度，而是一种源自灵魂的触碰。
一双手，一双由纯粹的温暖和思念构成的、虚幻的手，轻轻地牵住了他。
然后，那双手用力，将他那缕即将熄灭的意识，从碳化的躯壳下，从米诺陶斯的镇压中，缓缓地拉了出来。
他“看”到了。
那是一个虚幻的、由光影构成的、和他记忆里一模一样的身影。
是她。
不是那个活着的三级进化者曹艾青。
是最初的她。
是那个同他打招呼的，是那个向他请教问题的她。
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狂喜，瞬间淹没了他残存的意识。那股喜悦是如此强烈，甚至冲散了死亡的寒意。
他不受控制地伸出“手”，拉过那双虚幻的手臂，将那个虚影，紧紧地拥入怀中。
焦炭化的意识，与纯粹思念构成的虚影。
两个早已无法拥有人类形态的存在，在核爆的中心，以意志相拥。
在这一刻，语言都显得多余。
“是你吗？艾青？”陈宇的意志在颤抖，他“问”出这句话，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近乎崩溃的祈求，“一定是你，对不对！”
“是我，陈宇。”虚影回应着他，那股意念温柔得让他想哭，“是我啊。你不要死，好不好？求求你，不要死。”
“我怎么才能见到你？我真的好想你，好想你！”他的意志化作最原始的哀嚎，“我经历了太多，太多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一滴滚烫的“眼泪”，从他那虚无的意识体上滑落。
“我知道的，我全都知道。”曹艾青的虚影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她的意念里充满了悲伤与无奈，“我也不想这样的。可是，一切的因，都有它的果。”
“我今天主动现身，已经耗尽了所有的力量。我只是想来告诉你……”
她的虚影开始变得不稳定，光芒忽明忽暗，仿佛随时都会消散。
“我也深爱着你啊。”
话音落下，陈宇怀中的温暖，骤然消失。
他抱住了一团空气。
那股熟悉的、刺骨的寒冷，再次将他吞噬。
他“看”着那个虚影，在最后的微笑中，化作点点光斑，消散在辐射弥漫的空气里。
不。
不要走啊！
他的意识疯狂地咆哮，却发不出任何声响。
焦炭化的躯体，在原地静静地躺着，一动不动。
仿佛有一段旋律在天地间响起，悲伤而遥远。
我肯定，在几百年前，就说过爱你。
可是你忘了，我也没记起。
……
“陈宇！”
一声凄厉的、带着哭腔的呼喊，撕裂了这片死寂。
曹艾青终于赶到了。
她站在巨大的、琉璃化的盆地边缘，整个人都呆住了。
她看到了那座米诺陶斯的黑色雕塑，也看到了那蹄子下，那个小小的、焦黑的身影。
“陈宇！”
她不顾一切地向盆地中心冲去。
“滋啦——”
高强度的辐射瞬间侵蚀了她的作战服。
裸露在外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出现红斑，然后是水泡，接着水泡破裂，鲜血混合着组织液流淌下来。
剧痛传来，但她浑然不觉。
“你这个混蛋！”
她一边跑，一边哭喊，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你不是说你是四级生命吗！你不是说你很强吗！”
她离那具焦炭越来越近。
每靠近一步，她身体的崩坏就加剧一分。她的皮肤开始大面积地腐烂，脱落，露出下面血红的肌肉。
“你为什么要留下来！为什么不走啊！”
“你回答我啊！”
她终于冲到了那具焦黑的尸体前，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她伸出那双同样开始腐烂流血的手，想要去触碰他，却又在半空中停住。
她怕把他碰碎了。
“陈宇……”
她跪在那里，看着那具完全没有生命迹象的焦炭，泪水混合着血水，从她脸上不断滑落。
为什么？
为什么我的心，会这么痛？
痛得，像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也跟着他一起，被烧成了灰。
她捂住胸口，发出了受伤的野兽般的，绝望的哀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