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1章 几辆新警车
包间里烟雾缭绕，人声鼎沸。
安永县公安局局长周建国满面红光，额头沁着细汗。
他绕过堆满鸡鸭鱼肉的圆桌，亲自拎着瓶高度白酒，走到陈默身边。
“陈队长！”周建国嗓门洪亮，压过满桌喧哗，带着不容拒绝的热情，“这杯，必须我老周敬你！”他不由分说，把陈默面前那杯啤酒泼进脚边的塑料桶，换上满满一杯辛辣的透明液体。
“五年！整整五年！这案子像块大石头，压得我们安永县局抬不起头，喘不过气！今天，石头搬开了！”
他重重拍着陈默的肩膀，震得酒杯里的酒液晃荡，“你是我们安永的恩人！大恩人！我代表全局，干了！”
说罢，仰头，一杯白酒瞬间见底，喉咙里发出畅快的“哈”声，空杯亮给陈默看，眼神灼灼。
满桌坐的都是县局领导和专案组骨干，此刻纷纷附和，杯盏碰撞声响成一片，目光齐刷刷聚焦在陈默身上，充满感激与如释重负。
陈默的疲惫被这浓烈的人情裹挟着，他站起身，没多话，端起那杯白酒，同样一饮而尽。火线般的灼烧感从喉咙直冲胃里，额头瞬间冒汗。
“好！”周建国大笑，声震屋瓦，又麻利地给陈默满上。
他顺势拉了把椅子紧挨陈默坐下，身体前倾，压低了声音，带着酒气的热浪喷在陈默耳畔：“陈队，你看，案子是破了，可你这尊真神，跑一趟我们这小地方也不容易。”
他环视了一下满桌下属，声音又提高几分，像是说给大家听：“我们安永县局底子薄，积案库里，还有那么几个‘老大难’，骨头硬得很！你看……”
他凑得更近，几乎耳语，脸上堆满恳切，“能不能……顺带手，再帮我们参谋参谋？指点指点？趁着你这股东风还在，帮我们把这几个积压的陈年痼疾，一块儿给……梳理梳理？”
他眼中闪烁着精明而急切的光，手指无意识地搓着。
桌上其他几位副局长和大队长立刻心领神会，纷纷举杯帮腔。
“是啊陈队！帮人帮到底！”
“您这火眼金睛，不看看我们那几个案子，太可惜了！”
“就是就是，陈队再辛苦几天，我们保证全力配合！”
杯盏再次举起，热情几乎要将他淹没。
陈默看着周建国殷切的眼神，又扫过满桌期待的脸，连日紧绷的神经在这酒意和人情攻势下，确实松动了几分。安永县的积压旧案卷宗，他闲暇时也翻看过，有些脉络并非完全无迹可寻。
他端起酒杯，嘴唇微动，一个“行”字几乎要脱口而出——
“滴滴滴——滴滴滴——”
一阵尖锐、急促、毫不妥协的电子铃声，如同冰锥，骤然刺破了包间里所有的喧闹、酒气和人情热度。声音源自陈默腰间那个手机。
所有人的动作瞬间定格，举杯的，夹菜的，说笑的，目光齐刷刷投向陈默腰间那个发出不和谐噪音的小盒子。
陈默眉峰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他放下酒杯，在十几道目光的注视下，掏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着“师父李爱国”的名字。
他按下接听键，听筒刚贴近耳朵，李爱国的声音，立刻压过了包间里残余的嘈杂，清晰地撞入耳膜：
“陈默？安永那个爆炸案，怎么样了？”
陈默下意识地抬眼，正对上身边周建国局长那带着点紧张的脸。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对着话筒，声音不高：“破了。刚破。”
“破了就好！”李爱国的声音透出一丝放松，随即语速加快，指令斩钉截铁，“破了就立刻撤！收拾东西，马上回广华！”
“翠湖市公安局汪局亲自点了你的将，他们那边刚发了个命案，情况棘手，指明要你过去看看！专案组都给你搭好了！”
陈默太熟悉师父的语气了。这“指明”和“专案组”，背后必然是市局层面某种心照不宣的交换。
果然，李爱国紧接着的下一句，印证了他的猜测，也堵死了他任何可能的拖延：“汪局很够意思，知道我们光明分局车辆紧张，已经点头了，答应支援我们几辆新警车！”
“你那边收尾动作快点，别让人家等！”
“明白，师父。”陈默只吐出三个字。
“嗯，路上注意安全。”李爱国利落地挂了电话。忙音“嘟嘟嘟”地响起，单调而固执。
陈默慢慢放下手机。所有人的目光都凝固在他脸上。
陈默拿起面前那杯刚刚被周建国斟满、还一口未动的白酒。透明的酒液在杯中微微晃动，映着头顶刺眼的白炽灯光。他什么也没说，仰起脖子，将这杯高度数的辛辣液体一饮而尽。
他放下空杯，杯底磕在玻璃转盘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他转向周建国，脸上带着一丝无奈而歉意的苦笑：“周局，实在对不住。刚接到命令，翠湖市局紧急任务，命案。我……得马上赶回去了。”
周建国像是没反应过来，怔怔地看着陈默，又看看那个刚被放下的空酒杯，仿佛那杯子是什么难以理解的物件。
“这……这就要走？”周建国的声音有点发干，带着难以置信的急切，“陈队！庆功宴才刚开始！弟兄们还没好好敬你几杯！县里那几个案子……你看……”他急急地还想挽留，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
“命令如山，周局，理解一下。”陈默也站起身，语气温和却坚决，没有转圜余地，“后续的结案报告和移送起诉，许队他们完全能处理好。安永的弟兄们，辛苦了！”他朝满桌的干警微微颔首致意。
“唉！”周建国重重地叹了口气，肩膀垮了下来。他对旁边的办公室主任哑声道：“快！去安排车！送陈队长！”
他又转向陈默，脸上挤出最后一点强撑的客套笑容，伸出手：“陈队，那……那我就不强留了！这次……真是多亏你了！路上一定注意安全！以后有机会，一定再来安永指导工作！”
“一定。”陈默与他用力握了握手。
墨绿色的吉普车引擎轰鸣着，掀起一片尘土，迅速驶离安永县公安局大院，融入县城的车流，很快消失在街道尽头。
周建国独自站在公安局门口的水泥台阶上，望着车子消失的方向，久久没动。
他掏出香烟，狠狠吸了一口，又猛地吐出大团浓重的烟雾，仿佛要把胸中那股无处发泄的憋闷也一同喷出去。
那辆破吉普车扬起的尘土似乎还没完全落下，迷蒙了他的视线。
他眯着眼，手指用力，将才吸了两口的香烟狠狠摁灭在身旁冰冷的石墩上，火星瞬间湮灭，留下一小块焦黑的印记。
“妈的！”一声含混不清的咒骂从他牙缝里挤出来。他盯着地上的烟蒂，心里翻腾着强烈的惋惜和不甘。
这样一把锋利的刑侦尖刀，才刚帮自己劈开最硬的顽石，眼看还能再斩断几根棘手的枯藤，却被上面一个电话，轻飘飘就调走了！
几辆新警车？就值这个价？他再次烦躁地搓了搓脸，只觉得满嘴苦涩——只恨这决定尖兵指向的人事权柄，终究不在自己这小小的县局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