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5章 伊弗格森（1）
门内透出的气息与圣殿其他地方截然不同没有祈祷的熏香，没有兵刃的寒芒，没有历史的沉重叹息。
扑面而来的，是一种空旷的、带着矿物特有清凉的沉寂。
乌站在门口，小小的身体被宽大的训练服包裹着，白金色的发丝在门廊微弱的光线下流淌着月华般的光泽。
他缠着绷带的空缺的眼睛“望”向室内深处，小巧的鼻翼微微翕动，捕捉着空气中弥漫的、混合着冰冷金属、干燥岩石和一点点古老油墨的独特气味。
这是伊弗格森大师的工作室。
室内极为宽敞，穹顶高挑，几扇狭长的、镶嵌着磨砂玻璃的高窗将天光过滤成柔和的、略带蓝色的冷调，均匀地洒落。
与这份空旷的清凉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环绕四壁、如同沉默卫兵般整齐排列的金属架子。
架子上没有一丝尘埃，分门别类、一丝不苟地陈列着无数矿石样本：
靠近门口的区域是各种闪烁着温和光泽的金属原矿，深沉的赤铁矿带着暗红锈迹，黄铜矿如同凝固的夕阳碎片，辉锑矿则折射出冷冽的铅灰色锋芒。
再往里，则是色彩斑斓、形态各异的晶体簇。
紫水晶深邃如凝固的星空，黄晶通透似融化的蜜糖，孔雀石则呈现出层次分明的翠绿纹理，如同被时间封印的森林剖面。
更深处，一些形态奇特、散发着微弱元力波动的稀有矿物被单独安放在特制的透明晶石罩内，它们的色彩难以用常理描述，或如流动的虹彩，或如凝固的极光，静静散发着神秘的光晕。
整个空间，就像一座微缩的、冰冷的、却又蕴藏着无尽能量的地质宝库，简洁而有序，每一块石头都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大地深处的秘密，诉说着岁月碰撞无数偶然形成的奇迹。
然而，工作室的另一侧，却透着一股被时光遗忘的萧索。
一个巨大的、由黑铁木打造的武器架靠墙而立，上面本该悬挂着神兵利刃的位置，如今却空空荡荡，只留下几道清晰的、带着锈迹的印痕。
架子上覆盖着一层均匀的、厚厚的灰尘，在清冷的光线下清晰可见，蛛网在角落无声地编织着时光的牢笼。
一堆模板随意地堆放在架子旁的地上，同样落满了灰尘，仿佛已经很久、很久未曾被那双曾锻造出传奇的手所触碰。
这强烈的反差，一侧是冰冷矿物构成的、生机勃勃的秩序殿堂，另一侧是蒙尘的、失去锋芒的武器架，无声地诉说着工作室主人身体状态的无奈与寂寥。
“吱呀……”
一声轻响打破了工作室的静谧。
靠窗的位置，一张宽大的、同样落了些灰尘却还算整洁的橡木书桌旁，伊弗格森抬起了头。
他白发白须，脸上深刻的皱纹如同大地的沟壑，红润的脸膛在冷光下显得有些黯淡。
他正捧着一本厚重得如同城砖、书页边缘磨损泛黄的古籍，鼻梁上架着一副老花镜。
镜片后浑浊却依旧锐利的眼睛，在看清门口那个小小的身影时，瞬间如同拨云见日，绽放出明亮而温暖的、近乎孩童般纯粹的笑容。
“哟！小乌来啦！”
伊弗格森的声音洪亮依旧，带着一种发自内心的喜悦，瞬间驱散了工作室的冰冷感。
他随手将厚重的古籍和眼镜放在桌上，动作带着老年人特有的缓慢，却透着一股矍铄的劲头。
他站起身，矮小敦实的身躯如同压缩的精钢，裸露在破旧背心外的胳膊上，虬结如老树盘根的腱子肉依旧彰显着惊人的力量底蕴。
他迈着矫健的步子迎上前，缺了两颗门牙的豁口在笑容中毫无保留地展现，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坦率。
“来来来，快进来！别在门口傻站着，师爷这儿没那么多规矩！”
伊弗格森热情地招呼着，走到乌面前，毫不生分地伸出那只布满厚茧、粗糙却异常温暖的大手，轻轻拍了拍乌那如同月光流淌般的白金色发顶。
动作慈祥而自然，带着长辈特有的亲昵。
“坐，快坐下！” 他拉着乌的小手，将他带到书桌旁一张宽大、打磨光滑的木凳前，示意他坐下。
自己则拖过旁边另一张凳子，挨着乌坐下，两人的高度差让这场景显得有些诙谐，却充满了温馨。
“别紧张，孩子。”
伊弗格森侧着头，红润的脸庞上笑容和煦，声音放得格外轻柔，如同在安抚一只容易受惊的小兔子。
“今天就是咱们爷俩唠唠嗑，顺便让你见识见识师爷压箱底的一点小手艺。
放轻松，就当听故事！” 他努力想让气氛变得轻松，不想给这个看起来脆弱又敏感的孩子任何压力。
乌顺从地坐下，小小的身体在宽大的木凳上显得有些空荡。
他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缠着绷带的双眼微微抬起，“望”向伊弗格森的方向。
虽然看不见，但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老爷子身上那份毫不作伪的慈爱和温暖，紧绷的肩膀线条不自觉地放松了一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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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那咱们就开始？”
伊弗格森呵呵一笑，也不再多言。他枯瘦却有力的手掌在书桌上一抹，动作快如闪电，带起一道残影。
“咚！咚！”
两声沉闷得如同心脏跳动般的重响，骤然打破了工作室的宁静！
两块拳头大小、通体乌黑、毫无光泽的金属块，被伊弗格森稳稳地放在了乌面前的桌面上。它们的出现，仿佛瞬间抽走了周围的空气，带来一种无形的沉重感。
一块金属表面布满细密如鳞片般的纹路，触手冰凉刺骨，仿佛能冻结灵魂
『千坠钢』。
另一块则更加诡异，表面光滑如镜，却又像是无数深渊漩涡的凝结，散发着一种吞噬光线的、令人心悸的沉凝
『万渊合金』。
仅仅是靠近，乌就感觉自己灵魂深处似乎被一股冰冷而粘稠的力量轻轻拂过，带着审视的意味。
“小家伙，看好了。” 伊弗格森的声音变得低沉而专注，之前的慈祥笑容被一种近乎神圣的庄重取代。
他浑浊的老眼瞬间变得如同熔炉般炽热明亮，紧紧地盯着那两块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金属。
“外面那些锻造师也好，元力使用者也好，他们捣鼓武器、铠甲，靠的是啥？
是元力！是流淌在经脉里、能被感知、能被操控的能量！
甚至有一些就是直接靠机器或者手敲，那种东西在我们这上不了台面！”
伊弗格森伸出粗糙的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声音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力量。
“但咱们的『精灵锻造术』，不一样！”他枯瘦的双手缓缓抬起，悬停在两块“千坠钢”与“万渊合金”上方约一尺之处。
没有光芒四射，没有能量奔涌，甚至连一丝风都没有卷起。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
乌那被绷带覆盖的双眼深处，仿佛有微弱的银白光晕柔和的被牵引，一种源自灵魂本能的悸动猛地攫住了他，他“看”到了。
不是用眼睛，而是用某种更深邃、更本质的感知。
他清晰地“看”到，一股无形无质、却浩瀚磅礴、带着古老岁月气息的“力量”，正从伊弗格森那看似枯槁的躯体深处汹涌而出。
那力量并非元力的绚烂波动，而是一种纯粹到极致的精神意志，它如同无形的火焰，瞬间包裹住了那两块沉重死寂的金属。
“精灵锻造术……”
伊弗格森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每一个字都带着灵魂的震颤，清晰地烙印在乌的意识深处。
“用的不是肌肉的蛮力，不是元力的技巧，用的是这里。”
他的手指再次轻轻地依次点在乌的脑袋和心口。
“你的灵魂！你的精神！你的意志！”
随着他的话语，那两块死寂的金属，在乌的感知世界中，开始发生了不可思议的变化！
首先是那块布满鳞片纹路的“千坠钢”。
在伊弗格森那浩瀚精神意志的包裹和“揉捏”下，它那冰冷坚硬、仿佛能冻结万物的本质，开始软化。
并非物理上的融化，而是一种物质形态在精神层面的屈服与重构！
乌“看”到它坚硬致密的内部结构，在那股如同无形炉火的精神力煅烧下，如同最柔韧的胶泥般开始蠕动、延展。
前一秒，它还像一块亘古不化的玄冰，散发着冻结灵魂的寒意。
下一秒，它竟在精神视野中化作了一滩流淌的、粘稠的、仿佛拥有生命的“活体墨汁”！
漆黑、深沉、无声地流淌、聚合、变幻着形态！
紧接着是那块光滑如镜、仿佛凝结了深渊的“万渊合金”。
它那吞噬一切光线的沉凝特性，在伊弗格森强大无匹的精神意志面前，仿佛被点燃了！
乌的感知中，这块金属不再死寂，它内部仿佛有无数的漩涡在高速旋转、碰撞！
散发出一种狂躁、暴烈、如同地狱熔岩般躁动不安的意志。
它不再是冰冷的金属，而是一团被强行压缩、束缚在物质形态中的狂暴精神烈焰！
漆黑的表面下，是常人无法理解的的灵魂高温！
伊弗格森枯瘦的双手十指，在虚空中如同抚弄琴弦般缓缓律动。
没有实质的触碰，只有那浩瀚如海、凝练如钢的精神意志在精准地引导、控制、调和着这两股截然不同却又同样桀骜不驯的灵魂物质！
“看”着那“流淌的墨汁”与“狂暴的烈焰”在无形的精神熔炉中被强行糅合、捶打、塑形……乌小小的身体不由自主地绷紧了，交叠在膝盖上的小手紧紧攥成了拳头。
他感觉自己灵魂深处某种沉睡的东西，正被眼前这超越常理的一幕吸引着。
那是一种源自灵魂的共鸣！
他仿佛能“听”到金属在精神煅烧下发出的无声嘶鸣与臣服！
时间在无声的精神淬炼中流逝。
伊弗格林但他浑浊的双眼却燃烧着越来越亮的光芒，充满了专注、狂热和一种近乎朝圣的虔诚！
终于！
在乌的感知中，那流淌的墨汁与狂暴的烈焰，在无数次无形的精神锻打、无数次精妙的意志调和下，达到了一个完美的平衡点！
小主，
它们不再冲突，不再抗拒，而是水乳交融般彻底融合！
伊弗格森口中发出一声低沉、仿佛来自远古的叹息。
他悬停在空中的双手，猛地向中心一合！
“嗡！”
一声只有灵魂才能感知的、低沉而悠远的震鸣，在工作室中无声地扩散开来，仿佛敲响了无形的巨钟！
那融合了“千坠钢”的至阴至寒、“万渊合金”的至暗至渊特性的物质，在伊弗格森强大的精神意志的最终塑形下，骤然向内坍缩、凝聚！
光芒散去，精神视野中那狂暴的景象平息。
伊弗格森缓缓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将悬空的手收了回来，平伸到乌的面前。
在他那只布满厚茧、曾无数次锻造神兵的粗糙掌心中，静静地躺着一件物品。
那是一个手环。
通体漆黑，深邃得如同将宇宙最幽暗的深渊截取了一段，凝练而成。
没有任何花纹，没有任何雕饰，只有最简洁、最流畅的圆环。
它的表面并非光滑，而是带着一种奇异的、如同活物呼吸般的细微起伏，仿佛内部有无数的暗流在无声涌动。
它不反射任何光线，反而像一个微型的黑洞，将周围的光线都微微吸扯、扭曲，呈现出一种视觉上的塌陷感。
一股冰冷、沉重、仿佛能镇压灵魂躁动的气息，如同沉睡古兽的呼吸，若有若无地从手环上弥漫开来。
“呼……”
伊弗格森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胸脯起伏着，额头的汗水更多了，红润的脸膛上透着一丝疲惫的苍白。
但他看向掌心那漆黑手环的眼神，却充满了满意和一种如释重负的欣慰。
他侧过头，看向身边依旧处于震撼余波中的乌，声音带着锻造后的沙哑，却异常清晰：
“铸造的过程，不必想太多。”
伊弗格森的目光深邃，仿佛穿透了物质，直视着锻造术的灵魂。“记住你想要的东西，记住你最终想要达到的那个结果。然后，凝聚你全部的灵魂，调动你所有的精神，朝着那个方向去努力、去冲击、去塑造……排除一切杂念，专注于‘结果’本身，这就足够了。
就像我们平常生活所追寻的那样，朝着自己想要的目标去奋斗努力，哪怕结果不尽人意，但再差能差到哪去呢？”
他顿了顿，看着乌那缠着绷带、似乎还在“回味”刚才精神层面那场风暴的小脸，脸上再次绽开那豁达笑容。
“来，小子……”
伊弗格森伸出另一只空着的手，不由分说地、极其自然地握住了乌放在膝盖上、微微有些冰凉的小手。
他的手掌温暖而有力，带着厚茧的粗糙感，却传递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坚定。
然后，他轻轻地将乌的小手摊开，掌心向上。
接着，他将自己掌心中那枚刚刚诞生的、散发着深渊般气息的漆黑手环，小心翼翼地、带着一种近乎郑重的仪式感，轻轻放在了乌那白皙、纤细、与他粗糙大手形成鲜明对比的掌心上。
冰冷！沉重！如同托着一小块凝固的暗夜星辰！
那手环接触皮肤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寒意和直抵精神核心的沉重感瞬间传来！
乌小小的身体猛地一颤，几乎要下意识地将手缩回！但伊弗格森温暖的大手却稳稳地托着他的手腕，阻止了他的退缩。
“呵呵，拿着！”
伊弗格森爽朗地笑着，声音洪亮，带着长辈特有的慈爱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豪迈。
“师爷我这人粗心，也没提前准备什么像样的见面礼，这玩意儿。”
他用下巴点了点乌掌心中那枚漆黑的手环，语气轻松得仿佛在谈论一件寻常玩具。
“是我刚才随手弄出来的小东西是个『ii级禁器』。”
二级禁器！
这四个字，如同无声的惊雷，在乌纯净的心湖中轰然炸响！
虽然他懵懂，虽然他对世界的认知还有许多空白，但“禁器”这两个字所代表的份量，以及那前缀的“二级”。
如同本能般烙印在他灵魂深处那份古老传承的记忆碎片里！
其铸造所需的材料、技艺、以及对精神意志的恐怖要求，都不是轻而易举就能达成的！
而老爷子，就在他眼前，用这两块顶级材料，在短短时间内，以纯粹的精神锻造术，在极短的时间内不喘不累，甚至没有完全专注就徒手搓了一个出来。
这轻描淡写的“随手弄出来”和“小东西”，比任何豪言壮语都更让乌感到一种灵魂层面的窒息。
伊弗格森的灵魂和精神力强度几乎可以说强大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这……这太……”
乌空灵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他想拒绝，这礼物太过沉重。
掌心的手环仿佛有千钧之重，那冰冷沉重的触感和其中蕴含的、如同深渊凝视般的威压。
“拿着！” 伊弗格森打断了他，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他枯瘦的大手用力握了握乌的手腕，传递着一种沉甸甸的信任和期许。
小主，
“不拿我就生气了！” 他红润的脸庞上笑容豁达，显得格外坦荡。
“这东西没别的本事，就是结实！
咳咳，还有调节重力你懂吧，虽然只能作用于自身。”
乌小小的手掌托着那枚漆黑手环。
它冰冷、沉重，如同活物般散发着微弱的、吞噬光线的波动。
精神视野中，它不再是简单的圆环，而是一团被强行压缩、凝固的微型深渊，内部蕴含着“千坠钢”冻结灵魂的寒与“万渊合金”吞噬万物的暗。
他身为『精灵锻造术』士，再加上夫人给予的知识传承，一眼便能感知到这两种金属的品质，是他很少有接触过的上上品！
因为那段时间基本上除了『生命炼金术』他很少去接触『精灵锻造术』。
但他依旧能明白，越是贵重的金属锻造的难度变越是令人头皮发麻！
但老爷子不仅游刃有余，甚至还一心二用的用精神引导他去“看”见锻造的过程。
乌缠着绷带的小脸微微抬起，“望”向伊弗格森的方向。
iv级『精灵锻造术』士。
这是我朝着最低的程度去估算出来的结果。
他无法用眼睛看到师爷此刻的表情，但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份豁达笑容下深藏的疲惫，那份豪迈语气中不易察觉的暮气，以及那份看向他时，如同看着最后火种般的、深沉而炽热的期望。
拒绝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小小的手指，缓缓收拢，将那枚冰冷沉重、仿佛蕴藏着无尽黑暗深渊的手环，紧紧地、紧紧地握在了掌心。
乌挠了挠脑袋腼腆的低下头道：
“谢谢师爷……”
伊弗格森轻轻一笑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开口道：“那现在给他取个名字吧。”
乌愣了一下，抿了抿唇，『精灵锻造术』士，基本会在每一个武器出炉的时候送上最发自内心的祝福，并为他起好名字。
如果将名字的起始权交给别人，就说明他对他人的极其信任以及认可。
乌紧了紧手环，小心翼翼的摸了摸道：
“就叫……『覆渊』吧……”
……
……
……
前几天答应的6章没发出来，是因为整合出来了3万字，燃尽了，明天再补吧(′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