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只想当面说声谢谢

就在此时,议事厅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厚重的门帘被猛地掀开。何欢满脸惊慌地冲了进来,额头上的汗珠在阳光下闪着微光,胸前的衣襟已经被汗水浸湿了一大片。

"将军,将军大事不好了!"他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慌乱。

凤双双原本正专注地听着部下汇报军情,闻言心头猛地一紧。

她注意到何欢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不住地颤抖着,那双平日里总是沉稳有力的手此刻正不受控制地发抖。

一个可怕的念头瞬间闪过她的脑海:难道是神明出事了?

今日召开会议,营中将领齐聚,她特意没把香炉带在身边。此刻看到何欢和随后赶来的亲兵脸上如出一辙的慌乱神色,凤双双几乎可以确定——一定是香炉出了什么意外。

"备马!"她猛地站起身,宽大的衣袖带翻了桌上的茶杯也浑然不觉。深褐色的茶汤在军事地图上洇开一片,如同她此刻骤然紧缩的心。

不等侍卫回应,她已经大步流星地冲出议事厅,翻身上马,扬鞭朝着自己的营帐方向疾驰而去。

初秋的风夹杂着沙砾刮在脸上生疼,但凤双双全然不顾。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千万不能出事,那是她与神明唯一的联系啊!

远远地,她就看见自己的营帐前已经围满了人。士兵和百姓们里三层外三层地挤在一起,嘈杂的议论声此起彼伏。

有人踮着脚尖往里张望,有人激动地比划着手势,更有几个孩子从人缝中钻来钻去,欢快地叫嚷着什么。

"让开!将军到了!"亲兵的一声大喝让喧闹的人群骤然安静下来。人们纷纷回头,看见凤双双策马而来,立刻如潮水般向两侧分开,让出一条通道。

凤双双勒住缰绳,翻身下马。眼前的景象让她瞬间愣在了原地——

三十六头黄牛正不安地在营帐前踱步,它们健壮的躯体上沾满泥土,鼻孔喷着白气,显然不适应拒北城干燥炎热的气候。

更令人惊讶的是,二十几头粉嫩的小猪仔正挤在帐篷的阴影处哼哼唧唧,而一头体型硕大的母猪则用鼻子不停地拱着地面,似乎在寻找食物。

"这这是"凤双双的声音微微发颤。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激动的议论:

"将军营帐门口居然出现了活物!天啊,整整三十六头牛!"

"可不是嘛!现在大旱连年,草木枯竭,就连蛮族的牛都饿死了上百万头。连他们有没有多少活牛了!"

"你们看那些猪!那头母猪肚子滚圆,一看就能生!要是能养起来,咱们以后是不是就能吃上新鲜猪肉了?"

"对对对!咱们种的红薯藤、南瓜藤都可以喂它们。等养大了,说不定还能繁殖更多呢!"

凤双双的耳边嗡嗡作响,这些声音仿佛隔着一层纱传来。

她的目光死死盯着那些活蹦乱跳的牲畜,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惊人的念头:香炉能够传送活物了!那是不是意味着

她的心跳骤然加速,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撞了一下。

相隔千年的时空,那个她以为永远无法相见的人,现在竟然有了相见的可能?

这个突如其来的认知让凤双双浑身发烫。她努力控制着面部表情,但嘴角还是不受控制地上扬。顾不上理会部下们的询问,她三步并作两步冲进营帐,一把拉上帘子,将外界的喧嚣隔绝在外。

营帐内光线昏暗,只有几缕阳光从缝隙中透进来。

凤双双颤抖着碰了碰桌上的香炉,仔细检查着——青铜表面依旧光滑如初,那些繁复的纹路在指尖下清晰可辨。

"真的可以真的可以"她喃喃自语,在帐内来回踱步,绣着暗纹的靴子在地毯上留下一串凌乱的痕迹。想到可能即将见到神明真人,她的脸颊不受控制地泛起红晕,连耳尖都烧得通红。

无数念头在脑海中翻涌:见面第一句话该说什么?该如何行礼?神明喜欢什么样的问候方式?两千多年的时空差距,他们会不会有交流障碍?

"不行,绝对不行!"她突然停下脚步,低头看着自己沾满尘土的戎装。这副风尘仆仆的模样怎么能见神明?必须立刻回将军府沐浴更衣,穿上那套新做的月白色裙装——那是用最上等丝绸缝制的,袖口还绣着精致的云纹。

还有礼物!怎么能空着手去见神明?凤双双咬着下唇苦苦思索。

金银珠宝?神明早就说过对这些不感兴趣。珍奇古玩?上次送去的瓷瓶还被神明笑称"放在现代能拍出天价"

帐外,蓝江的大嗓门打断了她的思绪:"将军!这些牛和猪要如何处置啊?"

"随你处置!"凤双双心不在焉地应道。

她掀开帘子大步走出,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利落地翻身上马。

"将军这是要去哪儿?"章海鹏摸着胡子,疑惑地看着凤双双绝尘而去的背影,转头问被留下的段江和苗宇:"你们大将军莫不是有了心上人?这般火急火燎的,是要去见哪家公子?"

段江立刻反驳:"胡说什么!将军日夜操劳军务,哪有时间谈儿女私情!"

章海鹏不以为然地摇头:"她都快二十了,京城里这个年纪的姑娘,哪个不是早就嫁做人妇?就连公主们也都是及笄就婚配"

"我们将军能跟那些闺阁女子一样吗?"段江忍不住提高了嗓门。

凤双双回到府中,步履匆匆,一言不发地穿过庭院,径直向内室走去。

管家张叔迎上前,正欲开口询问,却见她摆了摆手,只丢下一句:"备水,沐浴。"

张叔一愣,抬头看了看明晃晃的太阳——这青天白日的,将军怎的突然要沐浴?

正疑惑间,府门外传来一阵车轮碾过青石的声响。

何欢带着孙彪踩着三轮车,车上堆着几个沉甸甸的木箱,箱盖未合严实,隐约能瞥见里头码得整整齐齐的银钱。

两人一路谈笑风生,神采飞扬,与从前判若两人。

如今的何欢,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地痞模样。

他脚上蹬着一双崭新的耐克跑鞋,身上套着时下最流行的印花长衫,腰间还悬着一枚温润的环形玉坠,举手投足间竟透出几分富贵公子的气度。就连跟班孙彪也穿得光鲜亮丽,一身锦衣华服。

他们如今是将军府的常客,拒北城的商贾们个个都是人精,见他们与凤双双往来密切,自然心知肚明。何欢借着这层关系,生意做得风生水起,短短数月便赚得盆满钵满。

可凤双双突然决定要带十万人离开拒北城。孙彪一听就急了,扯着何欢的袖子嘀咕:"欢哥,咱们好不容易在这儿站稳脚跟,各国商路也都打通了,要是就这么走了,这生意岂不是全黄了?再说了,拒北城粮水充足,跟着大军长途跋涉,万一路上断了粮……"

"闭嘴!"何欢抬手就给了他一个爆栗,"将军是什么人?会眼睁睁看着十万人饿死?"他压低声音,语气却斩钉截铁,"这几天赶紧把外面的账都收回来,将军走到哪儿,咱们就跟到哪儿!"

孙彪仍不死心:"可咱们的销售网……"

"蠢货!"何欢瞪了他一眼,"现在有汽车有货车,往来能费多少工夫?记住了——"他一把揪住孙彪,"没有将军,咱们什么都不是!"

正说着,书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凤双双换了一身素白长裙走了出来,发梢还滴着水珠,在阳光下泛着细碎的光。

何欢眼疾手快,一把从张叔手里夺过毛巾,给凤双双递上去。

凤双双接过毛巾,随意擦了擦头发,目光在两人身上一扫,淡淡道:"何欢,随我进来。"

孙彪刚要跟上,却被何欢一个眼神钉在原地。书房的门在他面前关上,里头隐约传来低语声,却听不真切。

不过片刻,何欢便推门而出,一把拽住孙彪:"走,给将军置办礼物去!"

孙彪一头雾水,却也没有多问,只得跟着何欢再次踏出将军府的大门。

凤双双立在陈伟送的全身镜前,纤细的手指拂过云鬓,将最后一支鎏金点翠步摇缓缓插入发髻。镜中女子眉如远山含黛,眸若秋水横波,朱唇不点而红。

她轻轻转了个身,白色罗裙旋开如绽放的牡丹,腰间玉佩叮咚作响,当真是惊鸿照影,美得令人屏息。

她凝视着身前的香炉,指尖不自觉地发颤。

"这次一定能成"她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纤长的睫毛在烛光中投下蝶翼般的阴影。

"传送。"她在心中默念,想象着自己化作一缕轻烟融入香炉。耳畔似乎响起神明曾描述过的异世声响——那些会发光的方匣子,铁鸟掠空的轰鸣。她甚至闻到了神明说过的、带着铁锈味的空气。

然而十指触及的仍是冰凉的桌面。

"不可能"她猛地睁眼,自己依旧站在闺房中。

窗外风声作响,仿佛在嘲笑她的痴心妄想。

凤双双咬住下唇,突然发狠似的将双手按在香炉两侧。

"给我过去!"她在心底嘶吼。刹那间书房里狂风大作,案上宣纸如白蝶纷飞,青玉笔架"啪"地摔碎在地。竹简从博古架上滚落,展开的绢帛上还留着神明教她绘制的世界地图。挂在梁下的风铃疯狂摇摆,叮咚声里混着她越来越急促的喘息。

三分钟过去,她终于脱力地松开手。额间沁出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在香炉上溅开细小的水花。

镜中的美人发髻散乱,步摇垂下的珍珠正狼狈地晃动着。她望着自己苍白的唇色,忽然笑出了声,只是那笑声比哭声更令人心碎。

"原来这就是天堑。"她轻抚香炉。

千年光阴岂是凡人之力能跨越?神明能送来活牛活猪,能送来救命的药丸,却送不来一个真实的拥抱。那些深夜对谈,那些隔着时空的教导,终究只能是镜花水月。

暮色渐浓时,她踉跄着推开库房雕花木门,她突然掀开箱盖,金锭耀眼的光芒刺痛了她的眼睛。

"既然自己过不去,那就把能过去的东西都送过去!"她抓起金锭狠狠砸向香炉,金属相撞的脆响在空荡的库房里回荡。一块又一块。当最后一箱黄金消失在香炉青烟中时,她终于瘫坐在地,看着满室扬起的尘埃在光柱里浮沉。

月光爬上窗台时,侍女发现郡主独自坐在阶前。素来端庄的人儿竟赤着双足。夜风吹起她未束的长发,也吹散了那句呢喃:"我不贪心的只想当面说声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