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谁没有过去?
第二百四十二章 谁没有过去?
云清絮不理会她的讥讽。
只问道,“你说人来了,在哪里?”
窦棠雁眼里闪过一抹轻蔑,“怎么,我还会骗你不成?”
眼神扫过云清絮身后的那架屏风,那是用六扇紫檀木框打底,用绷如满月的绢面作画,青金石刷出底色,云母碎仿铺星河,孔雀石磨成粗粒,一点点涂在绢面上,涂出一个手提药箱的青衣女子。
青衣女子的裙摆上光影流转,如暗夜留荧。
正是窦棠雁想象中的自己。
她搬来这琳琅院的第二日,便吩咐冯管家打开王府的私库,让她挑选她喜欢的屏风,来装点她这华丽却空荡的庭院。
她对屏风有一种执念。
八岁那年,她随祖父去大户人家给那位未出阁的小姐瞧病。
那位嫡小姐被庶出的小姐所害,掉进湖里受了风寒,若照应不妥帖,将来只怕会落下病根,无法生育。
这个世道,女子若无法生育,那就像破烂的抹布一样,会被人弃之如履,再无半点价值了。
那时候她多单纯啊,不会讨好主家,不会勾引那些府邸里的公子哥,看病就看病,祖父让她留在府中照顾嫡小姐,直到那位嫡小姐病愈,她就老老实实地伺候在那小姐的身旁,脏活重活主动去做,兢兢业业,实实在在。
虽然忙碌地跟半个丫鬟似地,却毫无怨言。
到后来,那位嫡小姐感动不已,还拉着她的手,说等她身体恢复后,便要与她义结金兰,成为异姓姐妹。
谁曾想,病好后的第一件事,那位嫡小姐就背弃承诺,让她做了替罪羊。
嫡小姐为了给她庶妹一个教训,将那一架最喜欢的屏风,染了砒霜石,通过她的手,送给了害她落水的庶妹。
屏风摆在那庶妹的寝殿之中,日日朝夕相对。
果不其然,在她离府那日,庶妹一命呜呼。
人死了,她这个外来者,便成了最好的背锅侠。
嫡小姐将污水全栽赃到她身上,说她不该为了一个义妹的位置,为了帮她出气,便害死庶小姐……
府里的老爷和夫人,恨她斗胆杀人,怒她心狠手辣。
在那位庶小姐的屋子里,命家仆们对她当场行刑,要让她为庶小姐赔罪。
八岁的女孩,身子怎么遭得住。
一棍子下去,血便喷了出来。
喷溅在那屏风上,她看到了那涂在屏风表面的白色的砒霜,慢慢变成黑色的结晶,一块块地往下掉落……
她终于知道庶小姐为什么会死了。
可她还没来得及解释,便痛昏过去。
再醒来时,祖父已带着她离开了那家官员的府邸。
为了救她,祖父用尽了从前积累下来的人情,才赎回她一条命,但代价是,她们需要离开祖地,去别的城镇谋生。
后来周转到了晋城,方安定下来。
她恨这群高门府邸的肮脏心思,又恨自己从前医术鄙薄,没有跟祖父好好学习药材的知识,还恨她的迂腐与天真,没有看透在这世上生存的本事。
精于技术,医术绝伦……算什么本事?
长袖善舞,让这群达官贵族为她所用,才算是真本事。
那之后,她便暗下决心,要成为人上人,要嫁给世上最权贵的男子,要搜罗尽天底下最奢华的屏风,要祭奠那个单纯的已死的自己。
多年的回忆,一幕幕画面在脑海中闪过,落到眼前,也只一瞬间的事。
窦棠雁抿了抿眼尾的黛晕,又多几分风流,扫了云清絮一眼,唇角不屑地撇了撇。
她的过去,她的经历,她的痛,眼前这云氏贱人又懂多少?
她削尖了头想爬上摄政王的床,这云氏贱人却放着眼前的肥肉不啃,非要想方设法逃出摄政王府。
蠢不可及。
窦棠雁徐徐转身,摇曳着步子,绕过一幢幢屏风,朝里头走去。
“跟我来吧。”
“走路时小心些,这屋里的东西都是从王爷的私库里抬的,金贵的紧,你若是碰碎了,便拿银子来陪吧。”
她走的很快,一点也不等云清絮,甚至巴望着云清絮能多碰到些东西,离府之前,好多敲诈些银子出来。
云清絮知道窦棠雁在刻意地为难她,紧抿着唇,用拐杖探路,小心翼翼地朝里面走去。
所幸,她耳力锻炼出来了,靠着倾听窦棠雁的脚步声,有惊无险地绕过屏风,走到寝殿最里头。
哧啦——
窦棠雁从床底下脱出一个箱子。
里头悉悉索索,似乎藏着什么活物。
咔哒。
开了锁,掀开盖子,露出那满脸惊恐的女奴。
女奴身体蜷缩着,被绳索绑着,嘴巴堵了纱布,看着朝她逼近的窦棠雁,身体控制不住地哆嗦着。
窦棠雁唇角微勾,“怕我做什么?想让你偿命的是她,又不是我。”
窦棠雁让出身后的云清絮来,幽幽道:“看清这张脸,你是替她去死,将来等到了地府里头,阎王问起你的时候,你且记好了要她偿命。”
女奴麻木又惊惧的眼神,缓缓落在云清絮身上。
窦棠雁这些话,让她惊恐的眼神慢慢变成嫉妒,又变成恨意。
云清絮即便看不到,也能感受到那眼睛里的恨意与悲怒,落在她身上,火辣辣的疼。
她心底涌起一点不忍。
很快,不忍又变成绝然。
听着那女奴喉咙里发出的呜呜的声音,云清絮对窦棠雁道:“侧妃娘娘能避让些吗?我有话要同她讲。”
窦棠雁嗤笑一声,拔了那女奴嘴巴里的纱布,随手扔到地上,幽幽道。
“你们聊,本妃去外头赏赏月色。”
语罢,转身离开。
甚至贴心地将门关上。
等寝殿只剩下云清絮与那女奴时,云清絮摸索着走到那箱笼前,半蹲在女奴身边,声音放缓。
“你还有什么未完成的遗愿吗?将来我有余力了,可以帮你。”
离开摄政王府,并非一劳永逸,没了兄长,她一个弱女子,要拼尽全力才能活下去。
“呸!”
女奴往她脸上吐了一口血痰,眼神淬毒,带着入骨的恨意。
“少在这里装好人!我想活,难道你能放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