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榆荚钱

    媚看看眼前列肆,可不就是冷清吗?信田所见的热闹恐怕也是幼时之事了。


    三年前同样卖身为奴,今日随自家阿翁来上名籍的其中一个少女道:“米一斛万钱,马一匹百金,牛羊鸡豕都以粮食比价,有多少人吃用得起,自是冷清了。”


    媚看向她,这少女家住里右,三四年前约莫只十一二岁。她不喜里右,无事少往那边走动,因而并不熟悉,也不知名字,便略了称呼问她:“你对这些市价很熟悉?”


    少女摇头,“也称不上熟悉,我这些年都在后厨做杂工,仆妇们闲谈能听到些,今年偶尔能跟着灶上管采买的仆妇出门帮着提个篮,也亲见过。”


    想她三年前被卖也不过为家中换得菽麦一石六斗,还不如市中两头豕价呢。


    少女呼一口气,幸而出来了,如今又是良家子,再在主家呆下去十有八九就要被配了管牛牢的老奴,年岁都快赶上她阿翁了,想着就是后怕。


    也不过闲话几句,就到了各家最紧需的食盐酱醋铺。走在最前头的妇人上前问盐价,那掌柜抬眼瞧铺门外这一大帮挑担推车的,也知什么情况了,圆墩墩的脸上扬起笑,道:“得看用什么钱。”


    妇人犹犹豫豫摸了摸怀里的荷囊:“用汉半两什么价?用秦半两又什么价?”


    掌柜的一听秦半两,脸上的笑意那叫一个和煦,笑容都真挚许多,笑吟吟道:“若用秦半两,八百三十三钱一石,八十三钱一斗,若买一升取九个钱,找荚钱八枚。若用汉半两,则需看成色才说得了价。”


    这话一出,除了汉王入关就亡逃山泽未出过山的,都明白那掌柜话中意思。


    询价的妇人取出荷囊,掏出一枚汉半两来递给掌柜,掌柜一入手,不需称量,仅凭经验便道:“荚钱,不足一铢,若都是这成色,以石一万二千钱计,一升一百二十钱,不过荚钱如今大多品质参差,所以钱数多的话还需称量。”


    妇人脸上极难看,她身旁另一妇人也掏出一枚汉半两来:“掌柜的,您瞧瞧我这个。”


    掌柜的入手瞧得倒稀奇:“这是头一批汉半两吧,瞧着倒是有三铢,若是都这成色,三千三百三十三钱一石,三十四钱一升。”


    这后边几个人拿出钱来请掌柜掌眼,报出的竟都是不同的价,那些个汉半两大小不同、轻重不一,手中若是杂钱则需称重定价。


    打从汉王入关就逃了出去,一直藏身深山不曾出过,并没见过汉半两的虞和荆媪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对诸事都好奇的奴奴也被那掌柜绕得一脸的懵。


    媚想了想,取出自己的荷囊,从里边捡出七枚大小厚薄各不同的汉半两来,摊在掌心给几人瞧。


    “汉元年,汉王以秦钱重难用令民间铸汉半两,钱文半两,比之秦半两的十二铢,汉半两实只有三铢,这原没什么,只是民间铸钱者总要谋利,汉半两便越铸越轻,越铸越薄,初时不显,黔首花用出去的秦半两被找回的汉半两替换,越不值钱,不过一年,私铸者众,这钱便铸得轻如榆荚,入水都不沉,被黔首称荚钱。”


    “汉二年饥荒,有我此前说的那些缘故,与钱币混乱物价飞涨也有关联。如今黔首手中但有秦半两,若非过不下,都藏之不用。”


    几人站得靠边,媚声音压得也低,将如今市面上货币的情况简单说了。


    她将手中钱递给虞和荆媪,道:“你们也看看,日后若有东西售卖的话,该怎么出价心中也需有个数。”


    虞与荆媪分看,最小的那一枚汉半两不过小女子拇指指甲盖大小,且只外边又薄又细的一圈,中间全是空的,半两二字都瞧不出了。


    “这、这……”


    二人身侧的田翁与季申也忙接过那钱来传看,奴奴和竹生跟着踮起脚尖抻长脖子凑热闹。


    众人轮番看过,可哪怕看过了,对于这些币值怎么换算,脑子里还是一团浆糊。


    “这往后还怎么使钱?”荆媪只觉得根本算不过来。


    虞很是认可自家阿姑这话,更被那掌柜口中的盐价和粮价惊得冷汗涔涔,喃喃道:“幸而除了盐,咱们大部分东西都能自给,以后若要买卖什么,还是以物易物吧,这账我是算不明白一点。而且,这地里长出的东西,怎就能贵成这样……”


    末了心惊肉跳喃喃一句:“好在咱还有地。”


    万钱啊。


    媚前日说汉二年饥荒时米斛万钱,但这已是又三年了,价钱竟只高不低。


    一趟乡市之行,把刚出山的一家人都惊得够呛。


    媚还没说什么,手就被一只小小软软的手握住了。


    奴奴捏捏母亲的手,仰着头很是认真说道:“阿母,咱们虽是佃的地,但我也会拾草籽,还会捉小虫摘草叶养鸡,我也能帮阿母种地。吃的用的,咱也自己种。”


    就差安抚说阿母别怕了。


    獾儿忙在一旁跟着道:“我我我,我也能种地的。”


    人都还没没锄头柄高呢。


    竹生挠挠脑袋,“我会拾柴捡穗种豆子。”


    虞扑哧一声轻笑,就跟在他大父阿翁后边往里丢豆子,三粒一窝,这就会种豆了。


    叫这三个小的这么一打岔,刚听到盐价心中沉重的一帮大人们倒宽慰几分,那点子惊悸和沉重也减弱许多。


    是啊,他们有田有地,靠自己的双手什么种养不出来。而且如今士卒归乡,奴婢还籍,亡户也都陆续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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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田地有人种,粮价还能一直这么高吗?


    田翁脸上刚堆叠起的褶皱渐渐舒展开几分来,难得好心情的应和起三个孩子来:“是,都是孝顺孩子,咱吃的用的都自己种来。”


    再买盐时,也没再愁眉苦脸了,坦然问那掌柜的可能用绩好的麻换盐。


    黔首间以物易物颇常见,食盐酱醋铺子里却是不收麻的,掌柜的指点他们往第三列靠左专收麻和蚕茧的铺子去:“可往那儿卖了麻,再来买盐即可。”


    这话一出,今儿带了麻、席、布匹、鸡子准备来换盐的,纷纷打听相应的铺子在哪儿,一时人散了大半。


    媚没什么东西可换,用秦半两买了一升盐,带来的二十枚秦半两转眼就只剩十一枚了,看看如今粮价盐价,加上荷囊里那几百枚大小不一的汉半两,不知还够不够买木盆和汲桶。


    她久未归乡,与掌柜的打听木器铺子在哪一列,请了在盐铺门口守粮的田翁父子帮她看着粮食,就领了奴奴和獾儿一路寻了过去。


    待到了木器铺里一问价,桶价盆价也涨,中等大小的盆二百四十钱一个,最小号汲桶三百六十钱一个。自然,因如今市面流通的大多是不足一铢的荚钱,这报的是荚钱的价。


    六百个钱,这实不是一笔小钱,但捡来的那一对桶用作灌溉,少不得脏污,家中汲桶是必要买一个的,而木盆,洁面能用家里那只烧艾的破瓮洗净了用,一家三口洗澡和洗身子,哪怕只是擦洗,总不能与洗脸的共用。


    媚自来爱洁,奴奴打小比她还讲究,水都非得烧热了喝不可,问原因也问不出,反正地头田沟里的水她是绝不喝的,说有虫。


    饮水如此,其他方面也一样,因而哪怕住了几年窝棚,也与庄里其他孩子瞧着完全不同。獾儿打小被她教着,这方面习惯也好,母子三个真真养得一个秉性。


    当下也不是穷困到实在过不下去了,所以媚不会在最基本的卫生方面抠这份钱。


    她咬了咬牙,把荷囊中那些大小重量不一的汉半两全倒了出来,请木器铺掌柜称了,又添了七枚秦半两,掌柜的找她三枚荚钱,这才算是把一只中号木盆和小号汲桶的钱给付上。


    左手一个桶,右手一个盆走出木器铺时,来时鼓鼓囊囊的荷囊全扁了下去,里头只剩四枚秦半两了。


    瓢就不用买了,几十个钱呢,等着自己种吧,种出来之前就陶碗竹筒的先用着。


    奴奴还惦着自己刚发下的宏愿呢,她是要养鸡换钱养家的,眼瞧着自家阿母把荷囊倒空,只剩四枚最大的叫秦半两的钱和三枚最小的钱了,这会儿抬眼问她:“阿母,咱的钱还够买鸡雏吗?”


    这一下就连獾儿也望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