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无言

    周潮的出殡时间是在停灵后一周,而在此之前,司清焰一边忙着做供品,一边向人请教。


    没办法,她连葬礼都没参加过,何况是办葬礼呢。


    当年远在异乡的她得知林琛死讯的时候,叔叔阿姨已经办完葬礼,而且许是因为没有尸体,所以流程据说也很简易。


    她在二叔店里干了有段时间,也没机会目睹过完整的葬礼流程,心想总不能什么都不提前了解,就自信地以为可以帮到周汐吧。


    所以就来问二叔,结果总找不着人影,只好委曲求全向齐天请教,才知道这事的繁复。


    “嘿,周汐那小孩还真打算办啊。好吧,我就跟你说些我知道的。不过我也只知道老人去世后的葬礼,其他的就不清楚了。村里老人死去后啊,家里子孙要帮忙擦身子,再在脚边放上冥饭。”


    齐天挠了挠头,发觉讲起来不太流畅,可要是亲自去做的话,连想都不用想,原因无他,他这人不太擅长记事,都是手脚熟练出活。


    “对了,记得穿寿衣、报地头、买水还有啥来着?啧,反正杂七杂八的事情做完,停灵吊唁后就可以入殓,入殓完事再挑个日子,收拾收拾就可以出殡。哦,对了,老人出殡要准备的事可就多了……”


    齐天掰着手指头跟她讲有多少事,司清焰一听就有点头大,默默拿出手机记下来。


    不过随着越往下讲事情越多,齐天先不耐烦了,看来他也觉得烦琐;何况最近的事一桩桩的,忙得他焦头烂额,所以情绪也不是很平和。


    而且他还不太赞成司清焰去给人帮忙。


    “死的不是老人,葬礼一般都简化的,而且周潮都没结婚没孩子,就不可能大张旗鼓地办啊。”


    听上去是要遵守的习俗?司清焰不太明白这里面的忌讳,只好试探着问道:


    “周汐知道这事吗?”


    “知道,可那小孩说小时候看过他爷爷的葬礼,就想办个跟那差不多的……这怎么能一样,哎,算了,不怪孩子。”


    齐天和司二叔原本只想敷衍一下周汐,可最近听说他心理出了问题,以防刺激到他才打算认真帮一把。


    司清焰一方面感叹这村里的八卦传得真快,另一方面又觉得这般铺张大办也不是什么易事。


    “齐哥,如果真按照老人的丧礼办,得花不少钱吧?”


    “嗨,可不嘛,小一万到大十万都有的,不过席面办个十天八天的,也都赚回来咯。”


    听上去门道真不少,司清焰眨巴眨巴眼睛,等齐天继续往下说。


    她可知道周家拿不出这么多钱来办。


    “那小孩一听要这么多钱,吓得脸色都白了,现在想想还好没刺激他,不然可就……哎,算了不提。其实老板早就跟他提哪些流程可以去掉,哪些形式可以简化,好像有把他给说服了,就等他回家跟卧病在床的父母商量看看咯。”


    司清焰原以为这事办起来会很难,不过到了出殡的这一天,却发现周汐还算是个幸运儿。


    原来乡里的叔伯,有些是周汐爷爷老友的孩子,听说周家大儿子死了,就赶来帮忙。


    在这些叔伯的劝说下,周汐也同意了简化丧礼的流程。


    于是出殡的时候,没有敲锣放炮,只是抬棺扶柩这些不可免去的都做了。


    司清焰跟在队伍后面,记起年幼时曾在路口撞见别人家的出殡队伍,父亲当场捂住她眼睛不让看,还一边捂着一边拖着她回家。


    她不敢说话,只觉得沉重和不安,但其实不太喜欢被这么对待,就好比她方才提出要帮忙时,那些叔伯婉言拒绝了,只因为她未出嫁。


    都很荒唐。


    她只好解释自己并不是来送殡,而是照顾周汐免得他应激反应发作,这才说服了他们。


    她没时间去跟他们计较这里面的歧视问题,就跟当年一样,不想去说服大人试图理解小孩也有直面死亡的权利。


    在地位不对等的情况下,多说无益。


    何况他们避讳的理由也往往不成立,能被她轻易用一个借口就给堵回去了。


    司清焰心里一边想着这笑话,一边又感到莫名的悲伤。


    在出殡前周汐一直在讲他哥哥的事,虽然她完全不认识周潮,但猜想他应该会很留念这个世界。


    周潮很爱周汐,出事那天本没打算去买奶茶,只是开车刚好路过,周汐看见了就想喝,周潮二话不说就给他钱去买。


    如果没有车祸,周潮原本是要载着周汐去看海的,那也是周汐的愿望。


    还有很多很多类似的事,让周汐一谈起他哥就很雀跃,但转念一想人已经不在了。


    司清焰万分理解周汐为何会应激,毕竟他最爱的人就这么死在他面前。


    仪仗队走到村口准备折返,纸钱纷飞到让人看不清前方,但大概清楚目的地不是周家,而是送往灵车,随后会直接开车去火化场。


    是简化了很多,没有亲戚,没有祠堂,这丧礼就能在一天内办成,不过也挺仓促。


    司清焰时刻留意周汐的神情,发现他只是面无表情地往前走,不看棺材,不跟着哭,但好在还会搭话,让她稍微放心了些。


    到了灵车处,周汐和叔伯们把棺材放置好后一起上车了。


    司清焰打算打车过去,结果转身就看到时渊洺在等她。


    他们互相对视不说话,直到时渊洺转身带她上了自己的车。


    车内有司机,而他俩一起坐在后排。


    自那晚亲吻以来,他们一直没再单独见面。


    司清焰为了周汐的事忙前忙后,下班后也会去他家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时渊洺肯定比她还忙,所以没有主动来找她……也许还都因为心照不宣,给彼此一些时间,等到完全做好准备后,再单独相处谈谈。


    其实没见面的这几天,虽然一直在奔波劳碌,但司清焰总觉得时间走得很慢,也不知是不是记挂他导致的。


    此刻见了面,与他静静地坐在后排,不是独处,也不聊天。


    虽然没有说话,司清焰却莫名地心安。


    许是刚从嘈杂悲凉的氛围里逃脱,进入到如此宁静平和的车厢内。


    又或是因为看到他就不再感到疲惫,虚浮的脚步也终于踏实落地。


    她不喜欢葬礼的氛围,所有仪式似在勾走活人的灵魂,让人觉得虚无、双腿发软、心里难受。


    时渊洺看似没有人情味,实际上却是她最亲近的人,无论是□□上还是精神上。


    只要他一出现,她就感觉无力的身子恢复了活力、漂泊的灵魂有了归属。


    她很感激他无言的陪伴,没有刻意抛出话题来打破这片安宁,好让她喘息片刻,从恐惧的心境中慢慢抽离。


    没一会儿,她终于缓了过来。


    思绪陷入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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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久前的相处,他耐心地告诉她该怎么一步步克服恐惧。


    那天他们一起讨论出新的解决方案,才让她刚刚没那么害怕。


    方法不难,只是有点考验想象力,无非就是遇到害怕的事情可以试着往好处想。如果想不出任何强相关的好处,那就随便想一些风马牛不相及的,强行将恐惧与美好结合在一起,或多或少可以缓解甚至抵消恐惧。


    方才待在周汐家里,她离敞开的棺材很近很近,原先她下意识地想要躲开,打算走到外面去等待,可随即就觉得这是个锻炼的机会。


    这世上可能真有某种神奇的力量,当你想要努力去做成某事时,就总会出现帮助你的人和事。


    起初是很困难的,司清焰试图一边看遗体一边想甜品,但发现自己很难不去在意那具遗体,不去忽略那伤痕嶙峋的脸庞。就在她差点放弃,以为新方法可能没作用时,她留意到周汐的眼神。


    他看哥哥的眼神,就是在看这世间最美好事物的眼神。


    那是一种安静、温暖、柔和的注视,分明在告诉司清焰,那具遗体不可怕,他自有他的美好。


    的确如此,虽然人死了,虽然死得很可怖,但灵魂的美好不会被任何外力击碎。


    何况她还听周汐讲过他哥那么多美好的事,又何必害怕呢?


    于是司清焰开始从容地看向遗体,发现恐惧不知不觉地消散了许多。


    在车上想到这里,她缓缓转头看向时渊洺,发现他也在看她。


    也许是一直在注视着。


    时渊洺格外想念眼前的女孩,知道她这阵子忙,知道不好去打搅她,知道时机未到不能擅自单独找她。可是想念是无法控制的,那就在工作中来见她,这样便能顺理成章地相处。


    他也只要看着她就好,只要她在他身边就好,根本不需要说什么话。


    她的存在,也能让他从疲惫中挣脱出来。


    没一会儿,车到了火化场。


    这是最后一次看一眼家人面孔的机会,周汐久久地看了哥哥的脸后,让工作人员送去火化了。


    漫长的等待终于过去,周汐拿到周潮的骨灰,安置稳妥便可以祭拜。


    之前听闻周家的情况后,司清焰特意准备了元宝外形的供品,而那份专门带给周汐的甜品,也是改良自外形像金条的费南雪。


    周汐很是喜欢,他就希望能赚大钱,而这也是他和他哥哥的共同愿望。


    祭拜完成后,原本简化的葬礼里到这就结束了。


    可在周汐的强烈请求下,葬礼还有最后的做功德仪式。


    “要让哥哥过桥,这样才可以投胎,我才有机会和哥哥再见!”


    他在叔伯们面前很坚持,并且认为做功德的其他环节可以省去,唯独不能没有过桥。


    司清焰原本不太理解,但此刻亲眼目睹这一仪式,瞬间有些哽咽。


    周家请不起师公来唱词,也没有资格请人来,毕竟死的是年轻人。


    但周汐不知何时学了唱词,还把词给改成:


    「弟弟从此找无阿兄好来惜,父母找无阿仔来顾,亡灵魂归何处,自此生死茫茫无处寻。」


    省去了手持引魂幡、省去了捧香炉,周汐一边唱着一边流泪,仿佛看到哥哥的亡灵过了桥,正式地与他告别。


    此一别,再无归期。


    再见面,已是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