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归途别
堂屋里飘着茶香,白晚棠正踮着脚往玻璃罐里装什么东西。少女转身时辫梢扫过白砚舟的脸颊:"哥哥!"在看到陆明时她突然压低声音,"陆大哥...你们回来了?"
陆明正欲答话,门外传来白崇山的声音:"晚棠。"白崇山重重放下茶壶,"去灶房看看火。"
白砚舟解下佩刀挂在堂前的老位置,动作熟稔得像从未离开。陆明注意到刀架旁多了个相框——玻璃上还留着朱砂画的辟邪符。
白家的煤油灯在堂屋里摇曳,昏黄的光晕笼着饭桌。柳氏特意蒸了腊肠,薄如蝉翼的肉片在灯下泛着油光,香气混着灶房的柴火味,暖烘烘地裹着人。
白崇山捏着筷子,往白砚舟碗里夹了块肥瘦相间的腊肠,又给陆明添了一筷子。他抬眼看了看两人,声音低沉:"铁棺峡那地方……"
话没说完,白砚舟的筷子"啪"地搁在碗沿。白砚舟的黑瞳在灯光下深不见底:“爹....”
堂屋里骤然安静。
白崇山的手悬在半空,筷子尖上的腊肠油滴在桌面上,凝成一小块亮斑。他怔了怔,目光落在白砚舟脸上——二十年来,这是白砚舟第一次喊他"爹"。
"我们明日就走。"白砚舟的声音依旧冷峻。
白崇山的手慢慢收回,指节在桌沿无意识地敲了两下,最终只是沉沉"嗯"了一声。
柳氏低着头,筷子尖在碗里轻轻拨弄,没说话。
晚棠偷偷抬眼,看了看白砚舟,又看了看陆明,最后小声问:"……还回来吗?"
没人回答。
堂屋外,夜风掠过老梨树的枝梢,沙沙作响。
陆明被怀里的幽冥镜烫醒。镜面裂纹中渗出细密的血珠。
院里的老梨树下,白砚舟正在磨刀。石头上放着一个蓝布包袱。
"晚棠给的。"白砚舟头也不抬,"她说路上用得着。"
晌午时分,两人已经穿过镇外的农田。陆明回头望去,白家宅院的轮廓在晨雾中若隐若现。二楼的木窗突然开了道缝,一抹鹅黄色的衣角一闪而过。
幽冥镜在怀中发烫。镜背七星图上,指向"红旗公社纺织厂"的血痣正汩汩渗血。恍惚间,陆明听见镜中传来铁算珠碰撞的脆响...
土路像条灰白的带子,蜿蜒着伸向东北方。陆明踩碎了一颗霜冻的野枣,汁水在鞋底结成冰碴。怀里的幽冥镜隔着唐装传来阵阵寒意,镜背的血痣指向红旗公社的方向。
"还有二十里。"白砚舟的声音罕见的带了点温度,陆明轻轻点头,土路渐渐变成了石子路。远处出现了灰扑扑的建筑群,烟囱里冒着懒洋洋的白烟。公社大门口的红色标语已经褪色,"战天斗地"四个字缺了半边。
"两位同志找谁?"门房老头从报纸后面探出头,镜片后的眼睛打量着他们沾满泥星的裤腿。
陆明刚要开口,一阵刺耳的广播声突然炸响:"全体社员注意!三车间王桂花同志拾金不昧,特此表扬..."
白砚舟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陆明摸出介绍信:"我们是县文化馆的,来收集民俗资料。"
老头狐疑地推了推眼镜,突然盯着白砚舟腰间的短刀:"这是?"
"道具。"陆明笑着拍了拍包袱,"样板戏要用。"
穿过堆满锈铁管的厂区时,幽冥镜突然剧烈震动。陆明假装系鞋带蹲下,镜面映出不远处一座红砖小楼——二楼窗户的玻璃全贴着旧报纸,窗框上却挂着簇新的五帝钱。
"财务室。"白砚舟低声道。他的影子在阳光下黑得不正常,像团化不开的墨。
晚饭时分,他们住进了公社招待所。掉瓷的搪瓷脸盆里,热水泛着铁锈色。陆明刚把毛巾拧干,走廊尽头突然传来"噼里啪啦"的脆响。
声音来自尽头锁着的储藏室。透过门缝,陆明看见灰尘弥漫的屋子里,一把铁算盘正在无人拨动的情况下疯狂运算。算珠上沾着黑褐色的污渍,每撞一次横梁就溅起细小的血珠。
白砚舟的刀鞘压住门缝,"现在它只是在热身。"
回到房间,陆明摊开《阴阳残卷》。泛黄的纸页上,一幅铁算盘插图正在渗血。旁边的批注小字写道:"珠算索命"
突然,楼下传来争吵声。他们从窗户望下去,看见个穿白大褂的瘦高个正在推搡门房老头:"我说了多少遍!卫生所没有阿司匹林!"
"周大夫又发火了。"服务员撇着嘴进来送热水瓶,"自打他媳妇难产死了,见谁都没好脸色。"
陆明与白砚舟交换了个眼神。幽冥镜里,第一颗血痣正对着财务室的方向缓缓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