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再无他法
微末伸出手,才触碰到他的肩膀,掌心就染上了一片温热的血渍。
她眉心一跳,根本不敢挪动他。
若不做简单处理,他会血尽而亡。
大喊了一声,让卫骁去请周太医即刻进宫,同时一把撕开了赵晏的龙袍。
露出的伤口上皮肉翻飞,足足有三处,一看就令人头皮发麻,他竟每一刀都下了狠手。
鲜血还在不停涌出,狰狞得令人窒息。
她咬了咬唇,强迫自己镇定,然后从裙角撕下几根布条,用力勒在了那些伤口上。
天边已渐渐泛起鱼肚白,门前找来了一辆马车,众人小心翼翼地将赵晏抬了上去。
车厢内,微末将赵晏的头轻轻靠在自己肩头。
他的体温比平日低了许多,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她不敢动,只能透过衣料传来的温度确认他还活着。
禁军铁骑护卫在马车两侧,马蹄声急促地踏过清晨的街道,很快穿过宫门,直奔垂拱殿。
德安见到浑身是血的帝王,吓得直接跪倒在地,“这、这是陛下?”
微末等人脚步未停,直到将赵晏轻轻放在了床榻上,她才命德安即刻封锁皇宫,任何人不得随意走动。
帝王性命垂危的消息绝对不能泄露出去。
卫骁回来的很快,周济安被扔进来时还穿着里衣裤,显然是还未起身,就被迷迷糊糊地架进了宫。
老太医吓得差点昏过去,床榻上躺着的,不是皇帝吗?
他哆嗦着手指去探脉,脸色越来越难看。
“如何?”微末问。
周济安也不打马虎眼,“老臣需即刻为陛下诊治,娘娘还是暂避为好。”
她全身都是赵晏的血,泛着股浓重的血腥味,闻言只好回眸深深凝望了他一眼,魂不守舍地退了出去。
他就那么静静躺在那里,连唇都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垂拱殿内即刻忙碌了起来,她不敢再进内殿,生怕会听到让什么令她承受不住的消息。
外殿内沉寂许久,微末坐在软椅上,听着内殿里周济安不间断的吩咐声,大脑仿佛放空了一般无知无觉。
半晌,她才凝起一丝思绪开口,却是问申临风,“申相是在怨恨我吧。”
申临风一直在原地踱着步,闻言垂眸,语气带着说不出的疏离,“臣不敢。”
短短三个字,将两人的距离彻底拉远。
微末清楚他的想法,一个让帝王自伤的贵妃,在朝臣眼里已是祸水。
但她没再追问,而是转而问道,“陈献和墨玄都逃了,蝶印也碎了,右相觉得,他们接下来会怎么做?”
申临风沉思片刻,答道,“既无钥匙,便只能强破私库之门。”
微末轻轻“嗯”了一声,目光落在殿外渐亮的天色上。
沉默片刻,她又问,“申相,你说……我这个有一半南狄血统的女人,还有资格站在他身边吗?
站在一边的卫骁和云湛同时抬眸。
气氛再一次凝固住,包括申临风在内,谁都没开口。
一抹晨光忽然升起,透过素白的雕花窗棂,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就像她要离宫那夜,窗外昏黄的光影,和那句无情的“没有。”
她垂眸望着自己染血的指尖,忽然意识到,原来从前的自己一直都在逃避。
逃避承认对他的感情,逃避直视自己的内心。
而之所以心虚,是因为害怕。
怕他责怪自己的欺骗,怕他怨恨自己的隐瞒,更怕那双总是温柔注视自己的眼睛,会在知晓一切后变得冰冷疏离。
她怕极了再也看不到他眼底闪烁的光,那是她两世为人,唯一想要握住的温暖。
如今,她想通了、想透了,看着他刺向自己时的魂飞魄散,让她想要堂堂正正地站在他身边。
可南狄血统一事已被太多人知晓,纸终究包不住火。
若朝臣得知,必定群起攻之,要求将她这个“敌国血脉”打入冷宫甚至当众处死。
而赵晏若执意护她,必定会是一场血雨腥风,朝堂动荡、民心惶惶,最终演变成无法收拾的糟糕局面。
微末无声勾了勾唇,眼底燃起一簇决绝的火焰,继续自己方才未尽的话继续说道,“现在没资格,日后,我要让自己变得有资格。”
她忽然抬眸看向云湛。
青年异色的瞳孔在晨光中格外明亮,带着南狄人特有的深邃轮廓,正与她隔空对视着。
“不知云公子对南狄这些年的内乱,有何看法?”她轻声问道。
云湛一怔,并未体会到她的意思,可随即就面露痛色,“南狄内乱二十年了,可害苦的只有百姓,我离开时,南狄人口已不足鼎盛时的六成。孩童被易子而食,妇人被迫为娼,男子十之八九战死沙场......”
他垂下头,声音也异常紧绷,“最可悲的是,这些死伤大多来自南狄人自己的刀剑。”
微末看出青年眼中的悲悯,更坚定了自己内心的想法,继续引导他道,“若是由你来做未来的王,你准备如何拯救南狄?”
云湛倏地抬眸,不假思索便道,“我要停止内乱,重新与栖梧修好!”
他激动地上前一步,“我在栖梧看到太多南狄没有的东西,先进的纺织机,高产的水稻,还有完备的医馆制度......只有引进这些,让百姓休养生息,才是真正拯救他们!民安,国才安!”
见到云湛的反应,微末便知,这些想法恐怕早已在他内心深处扎了根,所以才能脱口而出。
她微微点头,“云湛,记住你今日说过的话。”
云湛也一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图。
他单膝跪地,取出银蝶锁郑重举过头顶,“我云湛以朔方王室血脉立誓,若得位,必使南狄与栖梧永世交好,如违此誓,天地共诛!”
申临风呆愣一瞬,随即倒吸一口冷气,“娘娘这是要做什么?”
“我要辅佐他登上南狄王位。”微末平静地说,“待南狄向栖梧称臣,两国血脉交融,我这一半南狄血统,还算什么罪过?”
“什么?”申临风不敢置信,“可南狄如今战乱不休,还有五皇子虎视眈眈,哪有那么容易?”
“申相,我自知此事极不容易。”
微末打断他,声音却异常坚定,“他为救我连命都可以不要,我能回报的,唯有堂堂正正站在他身边。不做祸国妖姬,不做他江山的拖累。”
她望向内殿方向,眼中泛起温柔波光,“这是我唯一能为他努力去做的了,除此之外,再无他法。”
申临风浑身一震。
他忽然想起多年前,在锦澜王府沁水阁的那场对话。
那时的赵晏还是锦澜王,微末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丫鬟。
他讽刺暗示她别做祸国妖姬,而她却自比吕娥。
后来每每想起,自己还觉得可笑。
可如今看来,可笑的是他。
这个女子的心如高山巍峨,她想要的,从来都不是做一只养在笼中的金丝雀,而是心有抱负,坚韧果敢,令他都自愧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