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案件281

"；法律必须被信仰，否则它将形同虚设。"；

——哈罗德·j·伯尔曼《法律与宗教》

05:10 旧城区筒子楼

老杨的皮鞋刚踩上三层楼梯，酸腐的尿骚味混着煤烟扑面而来。204室的门板被拍得震天响，中年女人裹着褪色棉睡衣，两片薄嘴唇上下翻飞："；这杀千刀的天天打孩子！"；

门缝里漏出男孩的呜咽，夹杂着皮带抽在皮肉上的闷响。老杨抵住变形的防盗门，锈蚀的合页发出刺耳的呻吟。男人醉醺醺地举着皮带，墙上的"；先进工作者"；奖状被啤酒渍浸成暗黄色——那是陈氏化工厂五年前颁发的。

"；教育孩子犯法吗？"；男人挥舞着皮带扣，金属片上"；安全生产500天"；的字样在晨光里泛冷，"；我在反应釜旁边吸了八年毒气，不也活得好好的？"；

08:15 劳动监察大队

调解室的长桌被拍出裂痕，六个尘肺病人并排坐着，呼吸声像漏气的风箱。陈氏法务部代表推来一摞文件："；自愿放弃职业病鉴定的承诺书，都有手印。"；

"；我根本不识字！"；穿褪色工装的老汉突然扯开衣襟，胸口手术疤痕狰狞如蜈蚣，"；他们抓着我的手按的印！"；他的指甲缝里嵌着蓝色结晶物，与陈氏排污管沉积物样本完全一致。

老杨用棉签蘸取结晶时，窗外传来洒水车的音乐声。穿橙马甲的环卫工正在冲洗路面，污水打着旋儿流向下水道口——那里立着陈氏集团捐赠的"；文明城市"；标语牌。

11:30 实验小学食堂

蛋花汤在不锈钢桶里泛着诡异的金属光泽，老杨夹起根发黑的青菜："；上周食物中毒的十二个孩子，中午都吃了这个？"；

厨师长踹翻半筐蔫黄的菠菜："；陈氏生态农场直供的有机菜！"；他脖颈处的湿疹已经溃烂，抓挠时带下沾着脓血的皮屑。冷藏库角落堆着印有鹰隼标志的化肥袋，破口处漏出的颗粒物在紫光灯下泛着磷光。

"；警察叔叔！"；扎羊角辫的女孩突然拽老杨衣角，"；王小明说菜叶上有会发光的虫子..."；她摊开的手心里粘着半片虫翅，显微镜下可见翅脉间附着蓝色粉末。

14:50 跨海大桥事故现场

刹车痕在柏油路上拖出二十米长的焦痕，老杨踩过泄漏的冷冻液，粘稠的蓝绿色液体在鞋底拉出蛛丝。货车司机瘫坐在护栏边，手里攥着半瓶降血压药："；冷链系统突然失灵...这批海鲜不能解冻..."；

翻倒的货箱里，带鱼的眼球凸起成浑浊的玻璃球。环保局的人用镊子拨开鱼鳃："；鳃丝粘连程度异常，像是接触过强腐蚀性物质。"；

"；这车货要送陈氏海鲜加工厂..."；司机突然抽搐，药瓶滚到老杨脚边——生产批号与陈氏违规生产的降压药完全一致。

17:20 城中村诊所

泛黄的输液瓶在穿堂风里摇晃，无证医师老周正用砂轮划开安瓿瓶。"；都是正规厂家的葡萄糖！"；他踢开角落的纸箱，印着陈氏商标的药品说明书雪片般飞出。

老杨举起紫光笔扫过药柜，十几种药品的防伪标识在特定波段下消失。最底层的抽屉里，三本不同版本的《中国药典》被挖空内页，塞满陈氏药品的过敏反应记录。

"；上个月有个女工来打解毒针，"；老周突然压低嗓音，"；她胳膊上的红斑会跟着月亮盈亏变化..."；

21:05 派出所审讯室

日光灯管在陈氏法务总监脸上投下阴影，他腕间的百达翡丽反射着冷光。"；我们有完整的环保认证。"；镀金钢笔在文件上划出流畅的弧线，"；这些所谓的证据链..."；

老杨推出三十七张照片：

尘肺病人指甲里的蓝色结晶（与陈氏排污管沉积物匹配）

车祸现场带鱼鳃内的腐蚀性物质（同陈氏清洗剂成分一致）

诊所查获的篡改版药品（批号关联工人体检报告造假案）

"；亚里士多德说，法律是没有激情的理性。"；老杨敲了敲物证袋，"；但这些人命不该只是冷冰冰的数据。"；

23:30 海岸线暗访

潮水退去的滩涂上，老杨深一脚浅一脚跟着赶海人。六十岁的王伯突然蹲下，锈迹斑斑的铁耙勾起团纠缠的渔网："；这网眼比去年小了半指！"；

渔网碎片在紫光灯下显现出荧光纹路，与陈氏新申请的"；生态渔网"；专利图完全吻合。更深处，被腐蚀的输油管残骸半埋沙中，阀门上的鹰隼标志已被海盐锈蚀成模糊的骷髅轮廓。

"；上个月捞到过带芯片的鱼，"；王伯从塑料桶底摸出个密封袋，"；肚子里长着这么个玩意。"；电子元件上的Logo正是陈氏旗下生物公司的商标。

人间时针

06:00 晨会

值班民警们传阅着通宵整理的四十八份笔录，速溶咖啡在纸杯里结出褐色垢痕。

12:15 蹲守

老杨在烂尾楼顶啃冷包子，望远镜里的陈氏物流中心正在装卸印有"；有机肥"；的集装箱。

19:40 家访

尘肺病少年的母亲翻开相册，五张不同年份的全家福背景里，陈氏烟囱的黑烟逐年浓稠。

02:10 归档

实习生小陈被纸堆淹没，失踪人口档案与陈氏员工花名册出现十七个重合名字。

锈蚀的正义

次日出勤前，老杨发现警车雨刷夹着张皱巴巴的纸——是女儿用蜡笔画的"；好爸爸奖状"；，边角染着星点油污。他对着后视镜调整警号牌时，朝阳正从陈氏集团大厦玻璃幕墙折射过来，将警徽灼成滚烫的金红色。

码头方向传来汽笛声，新一批印着"；再生资源"；的集装箱正在装船。浪花拍岸处，某只濒死的梭子蟹正吐出荧蓝色的泡沫，蟹钳上缠绕着肉眼难辨的合成纤维。

"；待到黑云压城时，每粒尘埃都是控诉者。"；

——摘自临海市尘肺病互助会墙壁涂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