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月落乌啼霜满天13
“不，不要……”
月光透过窗户撒在躺在床上的男子身上，映照出他此刻的神情，他的额头上出现的一层细密的汗珠。
紧蹙的眉心，无不昭示着他陷入了梦魇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从梦中惊醒。
那张素来清冷的容颜此刻布满了极致的悲和淡淡的绝望。
他起身披衣走向窗台，静静地抬头望月。
明明月光就在眼前，可月亮却远在天边，他……好像再也难以触及那轮明月了。
无边的孤寂席卷而来，万籁俱寂的夜幕下，他在夜风中独自站立到天明。
“你今日怎么起都如此早，竟连早饭都做好了。”
蓝月看见张麒麟此刻已经做好了早餐，正静静地坐在客厅的餐桌前等她。
张麒麟在她出现的一瞬间便起身相迎，清冷的面上露出了一抹笑容。
立如芝兰玉树，笑若冰雪消融。
“我们吃完饭，一起去一个地方好不好？”
蓝月走到他打开的座椅缓缓落座，又接过他递过来的筷子，这才抬头看向还站在原地的人。
“好啊，你也坐，吃完了想去哪里都可以。”
“嗯。”
蓝月已经习惯了蓝氏的家规，食不言寝不语。
二人虽然吃饭时虽并没有说话，画面依旧温馨不已。
吃完饭后蓝月一边帮着收拾碗筷一边询问:“你想去哪里？”
张麒麟的睫毛轻轻颤抖，他手中的动作也微微一顿，望向眼前的女子，轻声启唇。
“墨脱。”
蓝月听见这个熟悉的地名微微蹙了蹙眉，她似乎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地方。
突然，她骤然抬眸对上了张麒麟似带着淡淡的悲的眉眼。
蓝月再一次带着张麒麟御剑飞行，这次她为自己二人施了隐身术，否则以现在的科技，在大白天的飞行极有可能会被检测出来。
然后引起一系列的恐慌。
墨脱地处藏区。
藏区荒凉而广袤无垠，由于海拔极高，便连世界的屋脊珠穆朗玛峰也在此处，长年被大雪覆盖，可墨脱却是林芝藏区的藏地江南。
蓝月带着张麒麟在他的指引下于距离一座古老的喇嘛庙不远的地方降落下来。
望着山顶被大风吹得上下翻飞的经幡，二人的眸光皆各不相同。
经幡上写满的是藏区经文，风吹过一次，便祈福一次。
蓝月对于藏区佛教不甚了解，但是不妨碍她对于这里的人们的信仰感到尊重和理解。
张麒麟转头看向身旁的女子，眸中那抹淡淡的悲越发浓郁。
她感觉他仿佛快要哭出来了一般，只是太过悲伤，所以以至于连泪水也流不出来了。
她抬手想要抚摸向他清冷的眉眼，他没有躲避，反而还将头微微下压了些许。
蓝月感受着那在自己的手心轻轻柔蹭的脸颊，感觉心仿佛也跟着坍塌了一块。
二人牵着手走向那高高的喇嘛庙所在，这里的上师于多年前便已经离世，留下的则是一群新来的喇嘛。
他们没有见过来此的二人，但是却觉得那个男子十分面善，所以当二人进来参拜时便奉上了香。
两人道谢过后便在此处的大殿内为佛祖和菩萨献上了香火。
菩萨低眉，垂眸看着虔诚跪下的二人，香烟缭绕间，仿佛在欢迎故人的归来。
张麒麟牵着蓝月的手走向了他从前去过的地方，望着高高的佛龛，张麒麟的眼角骤然滑落一滴晶莹。
远处静静地矗立着一块石像，它孤寂的立在那里，仿佛在等待着什么归来。
蓝月远远的望着那尊石像熟悉的眉眼，蓦然转头看向身旁之人。
他眼角的泪水与石像无言的悲仿佛彻底重合在了一起。
“上师曾告诉我，我的妈妈叫我小官……所以，我不是生来便是张麒麟的。”
多年前，他曾来到此处追寻一个答案。上师让他在此雕刻那尊巨石，无论他雕刻出什么，只要让上师满意，便可以让他见到那人。
心里有什么就雕刻什么，心里没有欲望的，那是石头。
一块石头，雕刻另一块石头，见与不见，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你不能是一块石头，让你的母亲感觉不到你的存在。”上师对他说:“你要学会去想，去想念。你妈妈送给你的第一件也是最后一件礼物，会是你那些被人蒙蔽的心。”
张家人用几十年的时间让他成为一个没有感情的人，他的母亲却用最后的三天，用只有呼吸和心跳的三天，让他学会了思念。
他雕刻的不是一块石头，他雕刻的是有了心的自己。
蓝月轻轻地抚摸去他眼角的泪，心里却瞬间涌起了一股巨大且陌生的悲伤，如同冰面下流淌着河水，迅猛而汹涌。
“带我去看看她吧。”
他望着眼前之人，闭上了双眼，轻轻点头。
无边的藏海花长在冰层上，开得绚烂而美丽。可这冰层下沉睡的是一颗盼望着游子归来的心。
墨脱风景如画，有藏地江南美誉，但是那个女子，却永远沉眠在了无边的冰层下，在风雪中永远的等着她的孩子。
张麒麟在藏海花前缓缓跪了下来。
天地间的风声雪声仿佛也瞬间寂静下来，唯有那缓缓跳动的心在证明着他并非一块雕像。
一股熟悉的琴音在无尽的雪山中蓦然响起，带着无尽的玄妙与神秘，与跪在地上之人的思念汇聚到了一起。
“小官……”
他仿佛终于重新听见了风声雪声，耳畔似乎传来了亡者的思念与低语。
“妈妈……是你吗？妈妈。”
风雪的声音消逝，他仿佛看见了一个站在暮光里穿着藏服的女子，她静静地站立在藏海花中，柔和与不舍的看着自己。
“妈妈！”
张麒麟起身，向着远处的那抹倩影跌跌撞撞的跑过去，他伸出手来，在他即将抱住那人的身体的瞬间，便瞬间化作了一片梦幻泡影。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张麒麟重新跪倒在地，无声的张口，耳畔旁仿佛伴随着琴音传来了一句低语。
你要幸福……
泪流满面。
妈妈，我……想你。
不知何时，天地间重新归于寂静。
蓝月穿过了风雪，来到了他的身旁。她俯下身子，将那无声落泪的人缓缓拥入怀中。
天地无言，大道有亏，她为一人堕入红尘，又有何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