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他垂眸,有眼泪从眼角漫出,落在南瑾脸颊上。

满殿静默。

好半晌,才听沈晏辞道:

“请皇后晓谕六宫。瑾常在救护大公主有功,追封为贵人。于雨花阁停灵三日,送回镇国公府,厚葬。”

南瑾位份不高,入宫的时间也不算久,但却死在了沈晏辞最贪图新鲜的时候。

为着此事,沈晏辞震怒不已,下旨令人彻查畅音阁那场火究竟是怎么烧起来的。

可畅音阁烧被成了废墟,所有的证据都灰飞烟灭,

即便有人纵火,而今也查不出什么端倪了。

但南瑾的死,必须得有人负责。

找不到纵火真凶,这责任自然就落在了负责修葺畅音阁的主工匠,与当日负责检查畅音阁内外隐患的太监头上。

偏巧的是,御前侍卫去拿人时,这二人却凭空消失似的,不见了踪影。

想来应是听见了风声,害怕被追责,不知道躲去了何处。

不过这宫里头能藏人的地方不算多,

侍卫们扒根挖角地搜寻着,相信很快就能把人给揪出来。

隔天,众人给皇后请安时,少不了要议论南瑾的死。

“我听说瑾贵人死状格外凄惨,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她别是有什么冤屈,这才死不瞑目。”

“是啊,我也听瑶华宫当值的宫人说了。她是被活活憋死的,嘶这得多难受啊?我要是她,我肯定也死得不甘心!”

“你们跟这儿胡说八道些什么?”向来和众宫嫔打成一片的王贵人,今儿个却罕见地发了火,

“宫中最忌怪力乱神,人既是被憋死的,合不上眼不是正常事儿?”

另一宫嫔隐秘道:“姐姐可别不信,这场火来得莫名其妙,姐姐难道不觉得古怪?

瑾贵人是跟着淑妃入宫的婢女。淑妃死后,瑾贵人没多久就成了皇上的新宠。淑妃泉下之灵如何能安?

说不定这场火,就是冥冥之中淑妃对她的报复。要诏她下去,继续当牛做马伺候着。”

“够了!”王贵人厉色喝道:“你们再在这儿危言耸听,仔细我告诉皇后娘娘!”

争执之际,众人见顺喜神色匆匆往正殿走。

见他沉着脸色,有好事之人巴儿着往正殿门口凑了凑,想听他要说些什么。

顺喜立在堂下,向皇后打了个千儿,道:

“皇后娘娘,涉事的两名宫人已经找到了。”

皇后不悦,“将人带去慎刑司,这般逃避责任,理应先杖责二十,再行处置。”

“已是打不得了。”顺喜吞吐道:

“那二人许是担心遭刑,双双跳了御湖,畏罪自戕了”

“自戕?”贞妃戏谑道:“皇上从不会滥杀无辜,他们失职失察,最多也就是受了五十大板,丢到辛者库服役去,总不会伤着性命。人都是求活的,怎么他们倒是铁了心要求死?”

顺喜为难道:“回贞妃娘娘,他二人的死,的确有些蹊跷。”

皇后眸色一沉,“莫要吞吐,有话直说。”

顺喜这才说:“晨起有侍卫在观荷亭发现了一双浮尸。打捞上来时,见他们脖颈处皆有青紫色的手指淤痕,像是被人掐着脖子,把头按入水中,窒息而亡。

且死状格外凄惨,眼突舌歪,死不瞑目。看着不像是自戕,也不像是被人谋害了去。”

“哦?”皇后冷着声音问:“你的意思,是有人要找他们索命?”

顺喜吓得跪下,“奴才不敢!”

闻言,满殿后妃皆倒吸一口凉气。

嘉嫔抱紧手中汤婆子,窃窃道:

“这死状听着怎么和瑶华宫那位那么像?”

宜妃也道:“瑾贵人是窒息而亡,这两个有可能连累畅音阁失火的宫人,也是窒息而亡,莫不是”

贞妃打了个哆嗦,虽不言语,但脸上也覆了一层薄薄寒意。

唯有皇后胆色正。

她向来不怕这些,又听不得后妃们议论神鬼之事,便不豫道:

“三日后,瑾贵人的遗躯就会被送回镇国公府。这件事到此为止,不许再议论,也不许有人说出胡话来。明白吗?”

众人齐声道:

“臣(嫔)妾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而后纷纷怀揣着心事,各自去了。

旁人倒还好,若是担心南瑾会化成厉鬼来索命,只管合上宫门,这几日夜不出户就是了。

左右她们又没害了南瑾,就算要索命,也轮不上她们。

可王贵人不同。

她住在瑶华宫的东偏殿,内寝的窗户正好对着西偏殿的内寝,

那是南瑾断气的地方,她怎么会不害怕?

于是一回宫,就翻箱倒柜找出了一匹番莲花团福的织锦面料,让婢女曼儿把它钉在内寝窗户上,将窗户封死。

曼儿劝她,“这东西是太后赏赐,受过五台山佛寺香火,能祈福保平安。小主平日心疼得跟什么似的,这拿来钉了窗户,可要毁了好料子,再做不得衣裳了。”

“你啰嗦什么?”王贵人瞥一眼西偏殿,立马将眼神收回来,慌声道:“那东西邪得很,我得想个法子镇住她!”

封了窗,合了门。

于这般惶惶不安下,夜幕渐渐乌沉沉地压下来。

王贵人缩在榻上,手中捧着一卷法华经,口中絮絮不止。

如此熬着,临近三更才朦胧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恍惚间,有‘滴滴答答’的水声,侵入王贵人耳畔。

冰凉的触感溅落在她脸上,犹如水滴碎开。

王贵人骤然掀起发沉的眼皮,迷茫地眨了眨眼。

房中灯火暗红明灭,晃动出血色的光。

她头顶的床幔不知何时松散垂下,

犹如一道鬼魅倩影,在她正上方缓缓拂动着。

床幔底层的纱沾湿了水,就这么一滴滴了无穷尽地落下来,令她的床榻湿了大半。

困意一瞬被打散,

王贵人抖成了个筛糠,

她瑟缩在床榻一角,拉过被衾来蒙着脑袋,失声惊呼道:

“来人!快来人!”

话音未落,

王贵人诧觉有一只冰冷到刺骨的手,缓缓攀覆上她缩在被衾里的手背。

紧接着,一道幽幽凄厉的声线,似贴着她耳畔响起,

“姐姐是在找我吗?”

王贵人被吓得噎住了呼吸!

她听得出来!

那是南瑾的声音!

下一刻,

蒙头的被衾被一股蛮力扯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