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南瑾叩首不止,咬破了唇道:“事已至此,嫔妾不敢再对皇后娘娘有任何隐瞒。嫔妾自知出身卑贱,从不敢生了攀附皇恩的心思。从前即便在镇国公府被当作牲畜而待,也能守着爹娘身边谨小慎微地过好自己的日子。”

她双手攥白了拳头,泪自盈面落下,“可奴仆的命比草芥更贱!三年前,孙氏冤我母亲勾引柳抚山,下令将母亲活埋,更将我父亲生生打死!

我一心只想为爹娘讨回个公道,但之后文我才明白,这世间公道或许从不在我们这些卑贱的奴仆手中!镇国公府权势滔天,哪怕我找齐了证据告到衙门,这些证据也会一份不落地回到他们手中。

我那时就知道,公道只在上位者手中攥着。知府怕柳抚山,所以不会为了我一个婢子去和镇国公府作对。而镇国公父子又是大懿朝权势最大的武将,我想要从他们手中讨回公道,就只剩下了一条路。”

她骤然抬眸,婆娑泪眼撞上皇后平静的眸色,

“便是跟着柳嫣然入宫,伺机接近皇上成为后妃。只有如此,我才能有说话的权力。”

南瑾不再隐瞒自己的野心,既然皇后要把她看个通透,她就索性豁出这条命去,让她得偿所愿。

而皇后听了她这话,眼底却是连一丝惊讶也无。

只是淡淡地问了句,“你觉得你博得了皇上的宠爱,成了嫔妃,就能让皇上替你报仇雪恨?前朝与和后宫的关系盘根错节,你一介女流之辈,怎敢痴望撼动大懿的镇边将军!?”

‘镇边将军’这四个字,皇后咬音极重。

也是在提及此事时,皇后眼中才漫出了几分恨意来。

她的父亲才是大懿的镇边将军!

若她的父亲还活着,镇国公府怎可得了今朝如此风光?

皇后默了默,敛正容色后又说:

“换句话说,你连镇国公府的女眷都斗不过,又如何会以为,入了宫,你能斗得过这么些高门贵女?”

她的语气丝毫没有问责的意思,反倒像是有几分敲打。

敲打着南瑾的不自量力。

南瑾不自觉地抖了抖身子,“可这是嫔妾唯一能走的路。”

“这条路若只你一人走,便是死路一条了。”

皇后浅浅搀扶了南瑾一把,叫她坐下说话,

“你很聪明,虽不是名门大户教养出来的女子,却也有着要在大染缸里浸淫多年才能沉淀出来的聪敏。所以今日本宫与你说这些话的时候,你就该知道,你的身份,本宫已经替你在皇上面前隐瞒下来。”

南瑾当然明白。

若不是皇后替她兜着,她才是真真儿一早就踏上了一条有去无回的死路。

而以皇后聪慧,若南瑾是个无用之人,她也远远犯不上要这般抛了橄榄枝给她。

南瑾抹去泪痕,目光诚挚地看着皇后,即刻道:

“嫔妾自知‘死路’。可若在这条‘死路’之上,能得皇后娘娘分毫庇护,以娘娘尊贵,也足以让嫔妾绝处逢生。”

皇后眼波中含了朦胧的笑意,“说下去。”

南瑾神色愈发谦卑道:“嫔妾妄自揣测,当年捐毒的那场仗,或许南宫将军根本就不是遭了捐毒的算计。只看南宫将军战死沙场后,谁人落得了十成十的好处,那人也便有了十足的动机,去做这天打雷劈的恶事。”

她小心翼翼观察着皇后的表情,见她并不拦着,才继续道:

“今日镇国公府的荣耀,恰如南宫将军一鲸落而万物生。可这件事没有证据。表面上,柳抚山拼死将南宫将军带回了上京,一番折腾下来,他反而成了救助南宫将军的恩人。”

皇后脸色渐沉。

恩人?

是啊,

他们南宫家可不就是长久以来,被迫要将仇人当成恩人去好脸相待?

当年柳抚山是救了皇后的父亲回京。

可南宫将军回京前已经身中毒箭,毒入骨髓。虽是一息尚存,却口不能言手不能写。

当日战场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怕只有柳抚山自己心里清楚。

南瑾的坦诚相待,到底也换来了皇后的直言不讳,

“所以你与本宫,有着同样的敌人。你要报仇,也不一定非得借了皇上的手。”

皇后随手取过灯油,浇在将熄的八宝灯上。

原本摇摇欲灭的烛火,灯芯见了油旺,霎时窜起火舌,烛火烈烈如昼。

于这般光亮之下,皇后笼在暗影里的容色,终于晴明起来。

她看着南瑾,一字一句道:“本宫也可助你一臂之力。往后的路,你是要与本宫一路并行,还是要继续冒头乱撞。你眼下还有得选。”

南瑾紧紧抿唇,连一瞬的沉默都没有,很快就拜下去答道:

“嫔妾愿誓死追随皇后娘娘,再不存了别的心思!”

皇后莞尔,吩咐她起身,又问:“聪明如你,可知道本宫为何会待你格外不同?”

南瑾的确不知,只得摇头。

皇后叹了口气,也不与她兜圈子,

“本宫让人详细查过你,得知你父亲从前在上京偷摸着做过些皮草生意。他得空会去打猎贴补家用,也是个打猎的好手。

京郊有一处温泉,坐落山中,唤作温霖涧。太祖皇帝有定,上京高门每逢中秋、除夕,都需给奴仆们放一日假。”

皇后稍顿须臾,不觉压低了声,

“本宫很想知道。三年前的那个中秋节,你的父亲有否去过温霖涧狩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