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邵卓峰定声应道:“臣知晓。可臣的夫人救过臣的性命,此事就算是她动了歪心思做错了,臣也得用尽一切办法保住她!”

他跪在沈晏辞面前,将金牌双手奉上,“还请皇上体谅臣的苦衷。”

“你拿出了这东西出来,朕如何还敢不体谅你的苦衷?”

沈晏辞垂眸看着他,眼底的嫌恶显而易见,

“这是先帝给你的赏赐,朕不认岂非成了不孝子孙?”

邵卓峰将头埋得更低,“臣不敢。”

敢不敢的,事已经做在了前头。

沈晏辞抬给李德全一个眼神,李德全忙不迭上前,将邵卓峰捧着的免死金牌奉到沈晏辞面前。

沈晏辞接过金牌,用力往桌案上一丢,不豫道:

“去带了你夫人回京吧。至于柳夫人的死,对外只说是意外。”

柳抚山瞳孔骤然缩紧,失声道:“皇上!?”

“柳卿,此事到此为止,不必再议了。”

沈晏辞起身,对皇后说一句,

“瑾贵人受惊,朕去瞧瞧她。余下的事皇后来料理。”

“是。臣妾恭送皇上。”

皇后福礼送沈晏辞而出,柳抚山情绪格外激动,竟起身想要追出去。

皇后略一抬手,立时有侍卫上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她正襟危坐,声音四平八稳道:

“柳大人可别失了分寸。皇上圣旨已下,你若再跑去陈情,可是打算抗旨?”

柳抚山咬碎了牙道:“臣不敢!”

皇后居高临下睇着他,收敛起眼波中的快意,肃声说:

“既然如此,且跪安吧。”

孙氏的死,就这般轻飘飘地被盖过去。

她晨起来了云林道,这会儿刚过午,她的死就已经被算作意外,盖棺定论。

其实也不止是她,

所有落入政斗旋涡中的女子,她们的生死荣辱皆被捆在了男子的腰带上,活不出自己,就只能做个挂件摆设。

御前的车马不会因她而作停留,本该即刻往温泉山庄成行,可沈晏辞惦记着南瑾受惊,这才耽搁。

南瑾见他来也是意外,

“皇上不是在处理母亲的事,怎么来了嫔妾这儿?”

“朕惦记着你受了惊吓,来看看你。”

沈晏辞牵起南瑾的手握了握,“手怎么这样凉?”

南瑾怯怯道:“皇后娘娘已经给嫔妾用了能安神的汤药,眼下已经好了许多。只是母亲她”

沈晏辞道:“朕知道是谁做下了这样不堪的事,也有心惩治。可中书令搬出了先帝赐给他的免死金牌,求朕饶他夫人性命。朕不能不敬先帝,所以这件事,就只能这么算了。”

“皇上。”

门外传来李德全尖细的嗓音,“柳大人和邵大人一言不合大打出手,闹得厉害”

沈晏辞蹙眉,“你去告诉他们,要再敢闹,就各自领了五十大板长个记性!”

他这话裹着怒意,说得颇为无奈。

可方才在他蹙眉之前,南瑾敏锐地捕捉到他的唇角闪过一丝不屑的笑意,

那笑意虽是转瞬即逝,但也足以让南瑾又窥探到了几分事情的全貌。

孙氏的死,或许并非是皇后一人的算计,这里面多少也有沈晏辞的手笔在。

皇后有无数个方法可以要了孙氏的性命,她做事向来谨慎,远没有必要把事情闹这么大。

一开始南瑾揣测,皇后兵行险招,是要连削带打地打压了中书令的气焰。

现在看来,要打压中书令气焰的,或许并非是皇后,而是沈晏辞。

是沈晏辞派人去弄锈了云林道的铁链,而后对皇后说,他知道当年南宫将军的死有蹊跷,也知道皇后心里一直都记恨着镇国公府,今日可给皇后一个机会,让皇后亲手手刃仇敌。

皇后将浸泡了母马浸液的膏药贴在孙氏身上,马车失控坠崖后,又用手段将脏水往邵夫人身上泼。

如此一来,镇国公与中书令两家的矛盾就会被彻底激化。

沈晏辞当然了解邵卓峰最在乎什么。

他最在乎的就是他的夫人,眼见夫人被冤,生死难料,定会拿出免死金牌来救人。

那么他日后能用来保命的东西就彻底没了。

余下的事,沈晏辞只管看着这两家结了梁子斗个你死我活。

鹬蚌相争,渔人得利。

沈晏辞什么都不需要做,他只需要给皇后一个亲手手刃掉自己仇人的机会,

既让皇后觉得这是他的恩宠,又能轻而易举地解决了前朝的纷争。

或许此番往温泉山庄去,沈晏辞的目的根本就不是去避寒,

而是要让这两座横在他无上皇权左右的冰山威胁,彻底冰碎瓦解。

半个时辰后,御驾启程往温泉山庄。

另一头,邵卓峰与柳抚山的车马也已回到了上京。

可他二人的争执,似乎并没有因为沈晏辞的劝阻而消停下来。

尤其是柳抚山。

孙氏死了,他更像是失了智。

竟一路追到了邵卓峰的府邸,将厚重的府门砸得噼啪作响,

“给老子滚出来!”

动静实在闹得太大,引了不少过路百姓驻足围观。

有家丁开门来劝,“柳大人这是要做什么!?”

“滚开!”

柳抚山脾气上来,哪里听他念叨?

横起一脚就踹没了他半条命,跟头红了眼的蛮牛似地夺门而入。

府邸前庭,邵卓峰就坐在八角亭中,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柳抚山那满腔的怒气,也在闯入府邸的一瞬,散了大半。

邵卓峰比着对面的空座,向柳抚山做了个请的手势。

待柳抚山落座,又亲自将斟好的热茶递到他手边,

“我从未想到,你我敌对了这般久,第一次能面对面来坐下说话,会是因着彼此都遭了皇帝的算计。”

“休要提那黄口小儿!”

柳抚山攥紧茶盏,几乎要将琉璃捏碎了去,

“他怕是忘了他这个皇位是谁替他争来的!如今为了挑拨你我内斗,他竟要用那样的脏心思害了我发妻的命!实在欺人太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