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0章

 
我和梁凡,凭借着远超常人的敏锐,提前躲进了一处被焚毁的村庄的废墟里,避开了这场劫难。

我们就趴在半塌的土墙后面,静静地看着。

我看到一个士兵,一刀砍死了一个试图保护妻子的男人。

我看到另一个士兵,为了抢夺一个母亲怀里包裹着的一小袋粟米,将那个还在襁褓中的婴儿,活活摔死在地上。

我的拳头,握得死紧,指甲深深地嵌入了掌心。

一股久违的,名为“愤怒”的情绪,几乎要冲垮我的理智。

我只需要动一个念头。

一个最微小的念头。

眼前这些披着人皮的畜生,就会在瞬间化为齑粉。

然而,就在我即将失控的那一刻,梁凡那只冰冷而有力的手,轻轻地,按在了我的手背上。

他没有看我,只是看着那片正在上演的人间惨剧,声音平淡得,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你看那个士兵。”他用下巴,朝那个摔死婴儿的士兵,点了点。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个士兵,抢到了那袋粟米,正疯狂地,一把一把地往嘴里塞着,吃得满脸都是。他的脸上,混合着贪婪、残忍,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

就在这时,他像是被噎住了,剧烈地咳嗽起来。两行浑浊的眼泪,从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流了出来。

他一边流着泪,一边继续往嘴里塞着食物,嘴里含糊不清地,反复念叨着两个字。

“妞妞……妞妞……”

我的心,猛地一沉。

我明白了。

这个士兵,在不久之前,或许也是一个普通的农夫,一个普通的父亲。他也有一个叫“妞妞”的女儿。但战争,夺走了他的家园,杀死了他的女儿,将他变成了一个只剩下兽性的“士兵”。

他摔死别人的孩子,抢夺那救命的粮食,或许,只是在用一种扭曲到极致的方式,来重演他自己的悲剧,来发泄他无处安放的,早已腐烂在心底的痛苦。

这是他的“剧...本”。

而那个被他杀死的婴儿的母亲,在短暂的、撕心裂肺的哭嚎之后,眼神,渐渐变得空洞,麻木。

我毫不怀疑,如果她能活下去,在未来的某一天,当她为了生存,从另一个更弱小的母亲怀里,抢夺食物的时候,她也会做出同样残忍的事情。

悲剧,在以一种可怕的方式,自我复制。

痛苦,是会传染的。

“祂”,甚至不需要亲自下场去编写每一个人的悲剧。

“祂”只需要点燃一场战争,设定好一个“绝望”的背景。

这些被投入其中的“角色”们,就会像最优秀的“演员”一样,出于他们最本能的求生欲和最深刻的痛苦记忆,自发地,去演绎出无数个,符合这个“绝望”主题的,淋漓尽致的悲剧故事。

他们既是受害者,也是加害者。

他们共同,将这个世界,推向了更深的深渊。

我手上的力道,缓缓松开了。

一股沸腾的愤怒,化作了一股更深沉的,冰冷的悲哀。

出手,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能杀掉眼前这些士兵。

但我能杀掉这个世界上,所有被战争扭曲了人性的士兵吗?

我能拯救这个母亲。但我能拯救这个世界上,所有在痛苦中沉沦,最终将屠刀挥向更弱者的,可怜人吗?

我不能。

因为我不是在对抗“人”。

我是在对抗这个世界运行的,“规则”本身。

“走吧。”梁凡的声音响起,“这里的戏,不好看。”

是的,不好看。

因为它太真实了,真实到,让人作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