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9章

　
他们被封死的嘴巴，那层灰白色的肉膜之下，开始发出“嗬嗬”的、痛苦而又急切的声音。

他们在……渴望“言语”！

他们在……渴望重新成为“人”！

那只拍向我们的巨手，在距离我们头顶只有三尺的地方，猛然停住了。

组成手掌的那些“无口之民”，开始疯狂地挣扎，他们不再是“静止之神”的一部分，他们想要脱离！

“吼！”

“静止之神”发出了真正意义上的、饱含着痛苦与不解的咆哮。

它的“理”，正在被瓦解！它的“身体”，正在被背叛！

金色的“人”字，像是一颗投入它体内的、最高效的“消化剂”，开始从内部，瓦解它的存在！

“不……”

它发出了最后一个，充满了不甘的意念。

然后，那只巨大的手掌，连同它那无法名状的身体，就在我们眼前，轰然崩解！

化作了亿万片灰白色的、如同死皮般的碎片，飘散在空中。

而那些“无口之民”，他们并没有恢复自由。在脱离了“静止之神”的控制后，他们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身体不再是蜡像般的质感，而是化为了真正的、冰冷的石雕。

他们的脸上，凝固着最后一刻的、那种对于“言语”和“为人”的渴望。

他们，终于得到了真正的“安息”。

我们，又一次胜利了。

在这座不动坊中，我们用儒家的“礼”、“教”、“人”，这三大基石，强行战胜了此地的“静止”之理，开辟出了一片真正属于我们自己的“安全区”。

我手中的种子，那条黑白相间的根须，终于不再犹豫。

它猛地向前一探，深深地扎进了不动坊那冰冷坚硬的、由“道理”和“残骸”构成的土地之中。

这一次，它不再是指引，而是真正的……扎根。

它开始贪婪地吸收着“静止之神”崩碎后散逸的、庞大而古老的“静止”之力，以及我们刚刚战斗时所彰显的、充满生机的“人道”之光。

种子的顶端，破开了一道小小的裂缝。

一株无比娇嫩的、黑白二色的、蕴含着无穷道理的“道芽”，缓缓地、坚定地，破土而出。

我瘫坐在地，心神耗尽，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

春秋笔“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光芒黯淡。

但我死死地盯着那株破土而出的“道芽”，眼中流下的，是混杂着血水的、滚烫的泪。

我们在这片绝望的“胃”中，硬生生开辟出了一片净土，种下了……第一颗希望的种子。

这株道芽的生长速度，超出了我们所有人的想象。它并非遵循自然的规律，而是以一种“概念”的速度在成长。

它的根，是那条黑白相间的根须，此刻已经不再是虚幻的光影，而是化作了实质。

阴阳二气交汇，道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上生长。

不过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它便从一株娇嫩的幼苗，长成了一棵半人高的小树。

它的树干，呈现出一种奇异的质感，非金非木，像是温润的玉石。

树干之上，我们之前用春秋笔写下的“禮”、“教”、“人”三个金色大字，竟化作了天然的纹理，深深地烙印其中，缓缓流淌着微光。

“这……这是……”老医师颤抖着伸出手，想要触摸这棵小树，却又不敢，生怕惊扰了这神迹。

他的神农虚影，在这小树散发出的勃勃生机之下，竟也得到了滋养，原本黯淡的身影，重新凝实了几分。

青萝也是一脸震撼，她身后的九尾舒展开来，轻轻拂过小树的枝叶，发出一阵阵喜悦的轻鸣。

她能感觉到，这棵树蕴含着一种无比纯粹的、至高的“道理”，甚至比她血脉中传承的青丘大道还要精深。

我看着这棵树，心中涌起一股明悟。

这颗种子，本就是圣人之心的精华所化，又吸收了画皮客的“伪”与季晨的“真”，如今，它在这片由“静止”和“人道”交织的土壤中生根发芽，它本身，就是一部活着的、正在不断成长的“道典”。

我为它命名为——“道心树”。

道心树的生长，为我们带来了短暂的喘息和巨大的希望。

它散发出的生机与道理，形成了一个更加稳固的结界，将整个不动坊笼罩其中。

结界的边缘，蠕动的血肉大地仿佛遇到了滚油的冰雪，纷纷退避三舍，不敢靠近分毫。

我们终于有了一个可以被称为“家”的地方。

在接下来的几个时辰里，我们围坐在道心树下，调养生息。

我耗尽的心神，在道心树清圣气息的滋养下，开始缓慢恢复。老医师则小心翼翼地，从道心树上取下了一片刚刚长出的、如同碧玉雕琢的叶子。

这叶子一离树，便化作一道温和的绿光，融入了安安的体内。

原本因连番惊吓而有些萎靡的安安，立刻变得精神起来，小脸红扑扑的，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

“仁心为叶，生生不息。”老医师激动地道：“此树之叶，竟有活死人、肉白骨之效！不，比那更甚！它能直接补益‘生机’与‘道理’的根本！”

青萝则发现，道心树周围的妖气变得格外纯净。她尝试着吐纳，竟感觉自己的妖力修为，有了一丝精进。这棵树，竟能兼容并蓄，连妖族的“道”，也能一并滋养。

然而，我们短暂的安宁，很快就被打破。

神都的崩坏，或者说，“消化”，仍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