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心苍鹤

29. 偏见

    睢羲睡着了。


    修罗本不需要睡眠,甚至不需要进食,这皇天后土之间的戾气足够他们长存,不眠不休。


    睢羲醒来时床榻上只剩下他一人,他迅速起身,四下查看了一番发觉并没有姜芜的身影,一阵一阵的心悸和麻木将他淹没,他甚至都不清楚姜芜是何时离开的。


    昨夜不知何时下起了大雪,今早小院一片雪白,烈日晴空,屋檐下像是挂满了水做成的珠子。


    姜芜坐在亭廊观景台的秋千架上,神情认真地穿着珠串,不远处的凉亭内煮着热茶。


    睢羲随意地套了件衣服便走了出来,当他看到姜芜的身影时,心悸和麻木如同潮水一般退去,不安和后怕的心境也跟着消失。


    他安定了下来。


    睢羲走到了姜芜身后,伸手帮她推着秋千,“醒的很早,昨晚睡得好吗?”


    姜芜抬头看了睢羲一眼,继续专心致志地穿着珠串。


    “好。”


    睢羲看着姜芜纤细的手灵活地给珠串打结,又穿进几颗晶莹剔透的珠子,“穿这个做何用途?”


    姜芜把睢羲拉到身前,将穿好的珠串系在了他的左手上,见他衣衫有些凌乱,便起身帮他重新整理好,“起得这么匆忙,以为我会走?”


    睢羲垂眸看着姜芜,伸手抚摸着她的墨发,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祈求,“你会走吗?”


    姜芜勾了勾唇角,牵着睢羲的手,引着他来到了凉亭中,将煮好的茶水倒入了茶碗中,“栗子糕要吃吗?我今日一早起床蒸的。”


    睢羲见姜芜不答,随手捏了一块栗子糕,食不知味地嚼着。


    姜芜将茶碗放到了睢羲面前,“今日该去城东看看了吧,如果再没有眉目的话,我觉得除妖司的那位法师倒是个明事理的人,可以去找他合作。”


    睢羲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解决这件事情之后呢,你有何打算?”


    姜芜像是没有听到睢羲的这句话一般,喝着茶吃着碟中的栗子糕。


    柏雨端着托盘走了出来,将其中的甜汤分别放在二人面前,“两位大人请慢用。”


    姜芜开口道:“我说过,你不用做这些的,住在这里便可,这里房间很多,我们也不会经常回来。”


    柏雨抿了抿双唇,垂低了眉眼,“在大人的心里可能觉得这并无什么,救我不过是顺手的事情,但是在我的心里,是两位大人给了我第二次生命,这救命之恩无以为报的,还请两位大人不要嫌弃。”


    姜芜这才抬眸看了柏雨一眼,她昨日洗去了一身的血污,穿了一套白色的麻布衣裙,连长发都是用呢花布辫成了垂在身前的长辫,不施粉黛的脸上难掩清秀,是个非常漂亮的女修罗。


    姜芜将一碗甜汤端到了柏雨面前,“你还未吃早饭吧,先吃些甜汤填填肚子,一会想吃什么可以自己去街上买。”说完,她便伸手去解自己腰间的荷包,却发觉自己所有的前已经在昨晚留在了丛流阁忘记取回来,现下是身无分文的状态。


    姜芜顺手拂了一把衣裳,然后抬眸去睢羲。


    睢羲从袖袋中取出荷包放在了桌面上,“里面的钱财可自由使用。”


    柏雨有些为难地看着二人,“两位大人,这样不好,我不能再向你们索取了。”


    姜芜说:“在人间所有的事情都离不开金银,你既然决定留下来,没有金银的话,以后衣食住行该怎么办呢?”


    睢羲给姜芜添了热茶,提醒道:“她是修罗,无需吃穿。”


    姜芜方才反应过来,随即轻笑一声,“我险些忘记了,但是置办两身衣裳应该是可以吧,不能再像在无幻之境中随便拿布一裹吧。”


    柏雨嚅嗫解释道:“衣服也是可以变的。”


    姜芜脸上笑意更深,“拿着吧,想吃什么都可以去买,虽然不需要填饱肚子,但是尝尝滋味也是可以的。胭脂水粉、头冠发簪也是可以的。”


    柏雨点了点头,她伸手拿过荷包,“谢谢两位大人。”


    姜芜起身,随手化了根白玉发簪,将自己的墨发挽了起来。


    “去哪?”


    睢羲见姜芜起身立刻跟着追了上去。


    姜芜有些诧异地去看睢羲,“你吃好了吗?我打算换身衣服去东城,梳洗打扮可能要花费一些时间。”


    睢羲说:“我吃好了。”


    姜芜撇了撇嘴,“好吧,我还能跑了不成?”


    两人隐藏了气息前往东城,在南城与东城的交界处看见了堪称人间炼狱般的惨状,空中的白色纸钱如同大雪一般纷纷扬扬。


    东城的两个城门都由除妖师的法师把守。


    姜芜同睢羲对视了一眼,随后化成一阵劲风掠入其中。


    “我们先去查看东城地界的玉浆河。”姜芜说,“这玉浆河发源于长衡山,蜿蜒数千里入海,却只有天都东城这处出了问题,而且其中的毒液却没有随着水流前往下游段,必定有蹊跷。”


    睢羲问道:“你觉得东城段玉浆河中会有什么?”


    姜芜拢着双眉摇了摇头,不满地说:“如果你知晓其中缘由的话,能不能直接告诉我?猜来猜去可真没意思。”


    睢羲勾唇,他伸出食指蹭了蹭姜芜的脸颊,“我觉得挺有趣。”


    “无聊。”


    姜芜甩袖离开,步履匆匆地来到一座架在玉浆河的石桥之上,她看着平静的水面,抬手用戾气缴了一簇水流起来。


    水流被戾气包裹着,浮空形成一小朵水球。


    “奇怪,这水质为何如此复杂?”姜芜看着水球中隐隐浮现的金色,“这是何物?倒像是神力,此处为何有神力?”


    睢羲挥手打散姜芜手中的水球,“你看错了。”


    姜芜见状缓缓地收拢了自己的手指,她转身看向面前的睢羲,“你有事瞒着我?”


    睢羲矢口否认,“没有。”


    “你不想让我查下去。”


    “不是。”


    睢羲转身往桥下走去。


    姜芜站在原地,她咬了咬下唇,扬声威胁道:“你不说我可走喽,我回扬州去了。”


    睢羲转身看着站在桥上的姜芜,神情有些无奈,片刻后他走上桥,伸手去握姜芜的手。


    姜芜不着痕迹地错开,扭头往桥的另一侧走去。


    “濯濯。”睢羲快步上前,伸手握住姜芜的手,“我同你讲。”


    姜芜说:“为难便算了。”


    “不为难。”睢羲无声地叹了口气,“是天书。”


    姜芜蹙眉,“什么天书?”


    睢羲说:“伴随段怀野降生的天书,若没有天书他怎可能修行精进如此之快,即便是你给了他戾气,他也不可能在百年之内跃至渡劫期,甚至成为修真界的佼佼者。”


    “天书里面记载了什么?”


    姜芜完全不知晓天书一事,即便她同段怀野关系非常交好,也从未听他提起过。


    睢羲摇头,“我也不知晓,但是玉浆河的异状便是天书中记载内容之一,所以你才会在水里看到神力。”


    姜芜思忖了片刻,缓缓开口道:“既然如此,你们前往扬州城万毒门也是寻找天书的下落?如此以来天书便有多卷的可能,但是万毒门的天书内容却同天都城天书的内容相仿,都是仿制修罗带有腐蚀性的血液。这样的话,都是残本?而万毒门对于修罗血液仿制内容的天书似乎更全面,又或者这两处本就是同本天书,只是存留时间以及他们到手先后的问题?”


    睢羲站在桥下的柳树旁静静地听着姜芜说出她心中的猜测,不发一言。


    姜芜无意识地捶了捶手心,“百衢想要天书,莫非其中有破开无幻之境结界的办法?怪不得当初段怀野一介凡人不仅能淬炼出太初和太阿两柄神兵利器,还能找到将无幻之境封印三百年之久的办法,原来是有天书在其中。”


    睢羲听姜芜提起无幻之境结界一事,想起她之前的所作所为,心中难免踌躇。


    姜芜心中燃起了一丝希望,如果有天书的存在,她便可以找到达成她目的的方法。


    睢羲出声唤回姜芜的神绪,“濯濯。”


    “嗯?”


    睢羲犹豫了一瞬,随后才缓缓地开口问道:“你为何如此痛恨修罗,以至于要帮助人族封印无幻之境?仅仅是为了段怀野吗?倘若你只是恨我,大可将我杀死一解心头之恨,没必要牵连所有的修罗族,但你为何又要救我,你要封印无幻之境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姜芜的神情僵硬了一瞬,随即变得冷漠,她静静地看着睢羲,觉得心底像是漏了个窟窿,寒冬腊月的风开始往里灌,即便她的身体滚烫,手脚也开始冒出丝丝冷汗。


    “不舒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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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睢羲迫使自己站在原地,有些无措地看着姜芜,“我要如何做?”


    姜芜摇了摇头,转身背对着睢羲。


    睢羲从未想过某一天姜芜会因为自己的存在而痛苦。


    睢羲垂下双眸,想起昨夜看到的血契内容,不允许见面、不能互通心意甚至不能杀死那个疑似具有段怀野残识的修士,任何人只要对他们造成伤害便会反噬到姜芜身上。


    不怪姜芜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只是这血契太磋磨人,一个金丹期的低阶修士深入大荒腹地,卷入人间纷争,一来一去难免受伤。


    而这些伤痕却是姜芜自愿。


    睢羲捻了捻手指,心中泛起一股酸意,他手握乾坤之力,却无法让姜芜回心转意。


    姜芜当初同五行道宗签订血契的目的让修真界心安是其一,更重要的是拿自己的身体和千百万年相知相伴赌睢羲心软,她没有对抗睢羲的能力,只能拿血契固步自封,逼迫他后退。


    只是姜芜不知这份血契的威慑力会持续多久。


    姜芜转头看着睢羲,“我好多了,对于天书你有眉目了吗?应该如何解决玉浆河水的问题?毕竟平凡人无辜。”


    睢羲面无表情地说:“先去除妖师会会那几位法师吧,玉浆河晚上再来探查,白日太过于引人注目。”说完,他便想去牵姜芜的手,触碰到她温度的那一刻又缩了回来。


    “走吧。”


    【除妖司】


    姜芜与睢羲并肩行至除妖司门前,刚拐入除妖司所在的长街,周围的热闹非凡顿时冷却了下来,门可罗雀的除妖司大门前矗立着两只踏火麒麟,两名法师手中握着除妖法器站在门前。


    一个货郎挑着他的扁担匆匆而过。


    “除妖司重地,闲杂人等速速回避,不得逗留!”


    姜芜看了睢羲一眼,随即上前一步,黑红色的戾气顺着她的衣裳翻涌而下,“前去禀报给你们的大法师,就说昨晚丛流阁的人来找他们了。”


    两个法师互看一眼,其中一个匆匆跑了进去。


    “直接进。”


    睢羲说完便提步往除妖司内走去,黑色的戾气铺陈而下,从他的脚下绽开。


    留守在原地的法师顿时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姜芜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地叹了一息,随即快步跟了上去。


    “昨夜没有追究你们,今日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华清折扇一开,扇骨中弹出锋利的刀刃,直逼睢羲而去。


    姜芜开口道:“我们今日只是想来了解一些事情,并不想和你们起冲突。”


    睢羲屈指一弹,将华清手中的折扇弹飞,随即运掌击于他的胸口,“不自量力。”


    华清口吐鲜血,身体瞬间飞了出去。


    姜芜见状,脸上闪过一丝讶然,忍不住责备道:“太过了,你这样他们会认为我们是来打架的。”


    睢羲双眸一眨,回头看向姜芜,“没用力,是他太弱了。”


    巫承莲披着外袍,步履匆匆地从内堂走了过来,他看了一眼身负重伤的华清,有些戒备地看着面前的一男一女。


    昨夜雨太大,巫承莲自觉没有看清楚两人的容貌,今日一见两人都是二十岁出头的年纪,面容绝顶,气度不凡。女子面容带笑,双眸却是冷的,男人虽不苟言笑,难以相与,但是眼神是淡然的,并未对他们展现出过多的感情。


    但是,巫承莲知晓面前的二人都是绝顶的大修罗。


    姜芜从袖袋中取出瓷瓶递了出去,“冒犯了,这是强身健体的灵药,就当作是赔不是了。”


    华清在法师的搀扶下起身,他面容狠厉地看着姜芜,“你们修罗会有这么好心?”


    姜芜勾唇,“只是现下,你若再多说几句便不是现下这般了。”


    “带七杀法师下去修养。”巫承莲上前接过姜芜手中的瓷瓶,转手交给了华清身边的法师,“冒犯了,我乃南斗天梁法师巫承莲,不知二位前来有何指教?若是为了昨夜之事,恐怕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聊的。”


    巫承莲话中送客的意味十分明确。


    姜芜挑眉,随即轻笑了一声,“巫法师,您多虑了,我们今日前来不在追究,而在于合作。”


    “合作?”巫承莲神情戒备地看着姜芜,“我们之间有何好合作的?人族与修罗族合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