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古画里的恶毒美人VS悲天悯人的佛(5)

净云寺内只有斋饭。

芸司遥躺不习惯硬邦邦的竹榻,也不喜欢一日三餐都是素斋。

人类的饭食填饱不了肚子。

玄溟这几日跟躲着她似的,态度比之前更冷漠。

每天下午修补半个时辰的古画就离开,全程都没有交流。

芸司遥一开始还没觉得有什么,时间长了就察觉出不对了。

“和尚。”她出声道。

玄溟放下手里的斋饭,坦然抬眸看她,眼底清寂寡淡。

芸司遥挑眉:“你躲我呢?”

玄溟缓缓摇头,唇瓣抿成一条直线,依旧缄默。

芸司遥得寸进尺地往前凑了凑,竹榻发出轻微的吱呀声:“这竹榻太硬,躺得骨头都快散了。和尚,你不是要等我伤好?这物件不换,岂不是耽误我恢复?”

她连大师都不喊了。

玄溟并没有计较她的无礼,将饭盒盖子打开,端出一盘翡翠豆腐,素炒三鲜。

芸司遥扫了一眼他带来的饭菜,道:“我们妖怪,不吃这些素净的东西。”

玄溟像没听见,收拾起空饭盒就要转身。

芸司遥本就不是耐性子的主,见状指尖轻勾,白绫“嗖”地自袖口窜出。

如灵蛇般缠上僧人的脚踝。

芸司遥:“哑巴了吗?”

玄溟回过头,双手合十行礼,依旧一言不发,月白僧袍垂落,衬得他面容愈发清癯。

芸司遥眯起眼,语气冷了几分:“我跟你说话呢,你对其他香客也这般冷淡无礼?”

白绫随着她的话音微微收紧,僧人月白僧袍下的脚踝已泛起浅红。

芸司遥:“玄溟大师,说话呀。”

她操控白绫将和尚往身边拖。

玄溟双脚死死钉在原地,宛如磐石,没有挪动分毫。

任白绫如何收紧,竟纹丝不动。

芸司遥又用力扯了扯。

白绫绷得笔直,僧人依旧稳稳站在原地。

芸司遥眯了眯眼,目光在对方身上逡巡片刻。

这时,玄溟往前迈了一步,抬手指了指禅房角落那张旧书桌。

芸司遥:“?”

玄溟径直走向书桌,取过一支狼毫,在砚台里轻蘸。

笔尖触纸时,发出极轻的“沙沙”声。

芸司遥缓缓皱眉。

这人什么毛病?

他写得极快,一行清隽瘦硬的小楷跃然纸上。

玄溟将纸轻轻提起,转身面向她。

纸上五个字,笔锋沉稳,力透纸背:

【修闭口禅三日。】

芸司遥微愣。

闭口禅?

玄溟将纸放下,手在身上轻点两下,缠缚在他身上的白绫骤然退去,收回芸司遥袖中。

芸司遥:“好端端的,修什么闭口禅?”

玄溟又写了两个字。

【修行。】

寺庙内果然破规矩多。

玄溟放下狼毫笔,最后扫了一眼芸司遥,抬脚朝外走去。

芸司遥跳下了竹榻。

她的身体如今已经恢复了五成,妖力运转流畅,对付几个人类不成问题。

“大师,你要去哪儿啊?”

玄溟脚步仅仅停滞片刻,就继续往前走了,并没有回头。

芸司遥看着他的背影。

寺庙内的僧人对他很是恭敬,他们低声说了些什么,类似于“菩提”什么的。

玄溟极冷淡的点了点头,便一起离开了。

芸司遥抱臂站在门口。

寺内的僧人应该被下过什么命令。

每个路过她院门口的人都低垂眼眸,手扣佛珠,连看都不看她。

芸司遥指尖轻轻敲打着胳膊。

净云寺内万年菩提树,一颗菩提果可使妖力暴涨百年。

要是她拿了这菩提果,岂不是又能涨修为,又能提升作恶值?

芸司遥思忖片刻,转身回了房间。

亥时。

暮色一点点漫过窗棂。

芸司遥推开门,悄无声息地踏入夜色。

寺庙内寂静无声,僧人们都回房休息去了。

芸司遥遵循着记忆往玄溟所在的方向走。

他的院子离她有一段距离,芸司遥之前远远看过。

到了近前才看清。

院子的砖红大门闭得严实。

围墙足有丈高,砖石砌得平整,竟寻不到半分借力的缝隙。

芸司遥低笑一声,抬手拍了拍衣襟上并不存在的浮尘,足尖在地上轻轻一点。

人已如柳絮般掠起,快速翻了进去。

落地时,姿态轻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芸司遥打量着四周。

高僧住的院子也极为朴素,似乎和其他僧人的院子没有什么区别。

芸司遥扫了一眼院内。

院内静悄悄的,只有玄溟卧房的灯光还亮着。

僧人作息十分严苛,亥时(23:00)熄灯养息,寅时(3:00-5:00)就得起床洗漱。

都这个点了,他居然还没歇下?

芸司遥脚步放得更轻了些,她像只夜行的猫,悄无声息地挪到了主院。

窗纸的缝隙里漏出些微水汽,混着淡淡的檀香漫出来。

烛火晃动。

芸司遥看到窗户上投下了一道高大的影子。

……是玄溟?

半掩着的窗户内,玄溟正解着僧袍的系带。

宽袖滑落,露出的小臂线条利落。

他一件一件的脱着衣服。

僧袍松松垮垮褪到腰间,露出的脊背肌理分明,不算贲张却分外紧实。

每一寸线条都透着常年劳作与修行的健硕有力。

芸司遥呼吸蓦地一滞。

……他在沐浴?

玄溟踏入了浴桶内,水花轻溅的声响传出来。

他抬手掬水浇在颈间。

水珠顺着肩胛滑落,没入腰侧的阴影里,悄无声息地洇开一片湿痕。

喉结滚动的弧度被水汽氤氲得有些模糊,却偏偏勾得人心头发痒。

芸司遥眉心猛地一跳,正欲悄然后退,玄溟却似有察觉,忽然侧过身。

冷淡又凌厉的视线,隔着窗纸与夜色,笔直无误地射向她藏身的角落!

芸司遥猛地往后退。

她转身掠上墙头,衣袂翻飞时,眼角余光瞥见窗纸后的身影顿了顿。

水流声响起。

玄溟扯过架子上的僧袍,披上,几步便跃到了窗边。

他抬手将半掩的窗扇推得更开些。

夜风卷着水汽涌进来,吹得烛火猛地摇曳。

他望着墙外空荡荡的夜色,指尖摩挲着窗沿的木头,唇线微抿,变得平而直。

“……”

芸司遥正想着返回院内。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玄溟未必看清了她的脸,没有实证,总不好平白赖她偷看。

再说了,她又不是故意的。

一个和尚洗澡,有什么看头?

这般想着,她推开自已暂居的院门,抬眼的瞬间却生生顿住。

月光落在院内的木椅上。

玄溟穿着月白僧袍,衣襟规整,正静静坐在那里。

他指间捏着串檀木佛珠。

颗颗圆润,被摩挲得泛着温润的光。

“咔”

佛珠转动。

那双眼睛,没了白日里的清寂平和,此刻像淬了冰的寒潭,带着种洞穿人心的冷冽,望向她。

连周遭的夜风都似被冻住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