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豆羹

    是……第一个,唯一一个……友人吗?

    嬴政只觉得脸有点发烫,急急忙忙的转身:“我…政家中尚有事,改日再来拜会。”

    握着桃子,竟是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殷灵毓看着他急匆匆的步伐忍不住笑了一声,随后开始规划自己和他的出路。

    嬴政都走到家门口了才反应过来,说好的去回报人情,自己却拿了桃子就走,真是……

    看着手里的粉白果子,嬴政终究还是把它掰开,将一半分给了赵姬,自己啃完另一半,不知怎么想的,将桃核洗洗干净,放到了枕边。

    先秦时期的物资堪称匮乏,殷灵毓思来想去,就打算先从饮食入手。

    民以食为天,哪怕是贵族,也逃不开口腹之欲,以此来蓄积一些能力和钱财,也好能做些旁的事情,或者引起一些贵族的注意,再顺势借力。

    毕竟,只是食物的话,不容易被学走什么高端技术,哪怕被抢夺了方子,那也只是些饭菜的做法而已,比起纸张一类她还保不住的重要的东西要好得多。

    更何况虽然她此行虽为质子,好歹也是“燕太子”,直接出手抢的,大概不会有,她自己这一层身份,就是一个很好的靠山。

    只是也是束缚就是了,她小打小闹可以,聚拢人力或者做大垄断都不行,毕竟这还是在赵国的地盘上。

    订了个石磨,买了两个奴仆,殷灵毓转身就出去又一气儿给办完了。

    没办法,做为质子,长期雇佣赵人也是行不通的,就是买奴隶,也只能是几个,再多就要上报了。

    而且还得保证奴隶的用途不是私兵或传递消息的。

    所以殷灵毓就挑了两个女奴隶回来,都不大,也都没有名字,价钱不算高。

    等嬴政整理好心情再上门时,就看见两个穿着葛布短衣的少女卖力的推动石磨,石磨中央的孔洞里,浸泡过的黄豆被一点点碾碎,乳白色的浆液和碎渣沿着磨盘边缘缓缓流出,落入下方的木桶中。

    “丹兄这是…在磨粮?”嬴政有些不确定的问了一句。

    一般豆子也会做豆羹,或者豆饭,但这样磨碎了还是少见,毕竟干豆子要好保存很多。

    “做一种新的豆羹,你来的正好。”殷灵毓笑着招呼嬴政,给他一碗煮沸后又加了蜂蜜的豆浆,然后才将早就准备好的草木灰水倒了进去搅和。

    一来殷灵毓这里就被投喂,嬴政已经逐渐习惯,捧着碗小口的喝豆浆,喝的睫毛上都有些雾气缭绕,喝完自觉的上前开始帮忙。

    把半凝结的豆腐脑一点点舀进提前准备的粗麻布和木框里,再把木板压上去,放了一个坛子压着,嬴政动了动唇瓣,最终没好意思说。

    他想着,也不能老是自己在这边吃好的,却不给母亲带回去一些,但是本来自己就已经算是在蹭吃蹭喝了,要怎么张口呢?

    那边的阿黍和阿菽已经将剩下的豆子也磨完了,一个去挤压豆浆,一个接替殷灵毓继续烧火,根本不用吩咐和催促。

    燕太子待她们实在很好,可以睡在房间里有好衣服穿,有饱饭吃,却不要求她们做什么,只是帮忙磨豆子而已。

    嬴政正踌躇间,忽见殷灵毓已用粗布包好一匹粗绸,一匹细绢,又取竹筒盛了一筒新煮出的豆浆,转头对他笑道:“说来失礼,丹还未曾上门拜访过令堂,今日新得了豆浆,正好请夫人尝尝。”

    听着殷灵毓的话,嬴政耳尖微红,他方才还在思量如何开口,不想对方竟已备妥礼物,那粗绸在阳光下泛着柔光,虽不及锦缎华贵,却比寻常葛布细软许多,苍色的粗绸,浅碧的细绢,正是他和母亲用得上的质地和颜色,显然是精心挑选过的。

    “……政多谢丹兄。”

    殷灵毓笑的太好看,嬴政迷迷糊糊就带着人往家里走去,浑然忘了一些事情。

    到了嬴政家中,赵姬听闻是燕太子来访,忙端起久违的礼节热情相迎。

    殷灵毓行礼后,献上见面礼和豆浆,赵姬连声道谢,却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最后只推给嬴政待客,自己则喝着豆浆在自己那边的屋子里缝衣服去了。

    嬴政有些紧张地站在一旁,时不时看向殷灵毓,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做。

    毕竟,他们家中基本也不会有客人来访。

    殷灵毓给他解围道:“政兄素日都做些什么呢?”

    说起这个嬴政终于有了些可以说的话题,嬴子楚虽然跑了,可是也留下来了一些不好带的东西,其中就包括一些竹简。

    嬴政平常也不太好经常出门,所以会躲在房间里翻阅竹简,赵姬有时会教他认一些她认识的字,剩下的,她也无能为力。

    于是二人就着《论语》说起,然后渐渐说到了如今仍在盛行的,名家的“白马非马”。

    “白马非马之说,终是巧言乱实。马之为马,其性本定,岂可因色异而更其质哉?”

    “是极。”殷灵毓赞成道:“马之实未变,名何故异?若白马非马,则黄马,黑马亦非马,天下岂复有马乎?”

    嬴政忍不住也笑了起来:“正是,天下无马,而马非马,若无已无马,何来白马?岂不如自矛刺自盾矣?”

    “虽有诡辩之嫌,但仍有可取之处。”殷灵毓正色道:“若将其混入律法,又当如何?若法不言不明,则易有错漏可捡,此正为名家辩论之真意。”

    “还请丹兄明示。”嬴政拱手。

    殷灵毓便道:“理,不辩不明也。”

    嬴政蹙眉想了想,也就点头,白马非马这一理论初听来的确荒谬无用,但细细思索,的确是一个常人未曾想过的说法,简单的文字和语言就能轻易地将概念完全替换,那么换到其他的文字上,譬如律法,或者圣人言上,也是一样的道理。

    于是便邀请去屋中拿竹简与刻刀,想要将今天的这些话记下来。

    殷灵毓从善如流的跟着嬴政来到他的卧房里,然后看到了枕边的桃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