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2章 师父跟学徒
待人接客，三样东西都得备上。
酒没有玻璃瓶，散装老白干、地瓜烧也行。
烟的话必须抽两毛以上，旱烟可不行。
茶的话随意，哪怕极品普洱，铁观音，不懂茶的人，喝不出有啥区别。
放映员里流传那么句话，茶不够拿水来凑。
烟酒没有，放不到头就走。
要是没把人家伺候好，放电影中途，不是胶片出问题，就是设备坏了。
明知道这是在使坏，偏偏拿人家没办法，这都形成了潜规则。
周建国把人请进屋里，下午提前土炕烧火，晚上给人家提供住处。
炕席上摆着张方桌，桌子上四个盘子，饭菜早就已经备好了。
一盘油炸花生米，一盘白菜粉条炖豆腐，一盘子的烙饼。
剩下的一盘是洋柿子炒鸡蛋，四五根大葱。
除此之外桌子上放着个小碗，里边是东北的特色黄豆大酱，就着吃饭。
“眼下家家户户都困难，酒只有散装的高粱白，两位担待着些。”
周建国负责招待，尽量按照最好的来，不能让人家跟着啃窝头就咸菜疙瘩。
实在是日子过得艰难，一瓶高粱白，还从三家人凑出来的。
茶叶的话，上次他结婚请客，家里还剩下些，刚好拿过来招待。
“小周同志费心了，其实大伙都是穷苦人出身，弄这个干啥，窝窝头就凉水也能吃饱。”
放映员老余憨笑着，眼睛却直勾勾盯着饭桌，早就等不及要开饭。
类似的场合经历了太多，客套话还是要说的，倘若没准备这些，立马变了脸色。
周建国快四十岁的人，又当了这些年的干部，咋会不明白对方心里想什么。
“我还有事去忙，不打扰你们吃饭。”
提着暖水壶放在边上，想喝水自已倒。
等他离开之后，老余摘掉头上的解放帽，抬腿往炕上一跨。
两只脚就那么耷拉着，半天没动静。
“咳咳！”
假装咳嗽几声，眉头皱起脸色阴沉。
边上的年轻人反应过来，赶紧伺候着把鞋脱了，摆好了放在地上。
接着又去端来洗脸盆，接好水拿上毛巾。
“这么大个人了，一点眼力劲都没有，还用得着我来提醒！”老余嗔怒几声。
徒弟低着头不说话，出门在外他的身份，就跟个下人似的。
给人家师傅端茶递水，扛东西时刻伺候着。
为了能学到放映的手艺，能在这种灾荒年吃饱饭，受委屈也只能忍着。
老余洗完手擦干净，这才心满意足挪动身子，坐在桌子边上，拿着筷子大快朵颐。
颜色金黄，香碰碰的炒鸡蛋。
白菜粉条炖豆腐，这道菜是他的最爱，尤其看见里边还有不少肉片。
就着烙饼卷大葱，沾上碗里的大酱，吃起来嘴巴就没闲着。
吧唧……吧唧……
徒弟只能边上站着，闻着饭菜的香味，一个劲咽口水。
平时家里吃的，几乎天天都是蒸窝头，喝不完的棒子面糊糊。能吃上桌子上的几道菜，那就只能等到过年的时候，平日碗里见不着油花。
老余吃了几大口，吃东西的时候，就喜欢用嘴嘬筷子。
拿起桌子上酒盅，拧开盖子倒了半盅，端起来并没有急着喝。
抬手把里边的高粱白，全都泼到了徒弟脸上。
“看什么看，小心眼珠子掉进去，还不赶紧倒酒！”
遭到这样的羞辱，徒弟也不敢反抗，老老实实给酒盅添满。
都说酒是粮食精，别人辛辛苦苦弄到的，随随便便浪费掉。
要是让老支书看见了，管他是什么狗屁放映员，早上去大耳瓜子抽他。
饭前不训子，自古以来流传下来的规矩。
老余才不管这个，徒弟就是用来使唤的，不然留着干啥。
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傅。
虽然说是教如何放电影，可他从来不让徒弟靠太近，生怕徒弟偷学了去。
徒弟委屈巴巴地低着头，默默地把酒盅添满。
老余端起酒盅一饮而尽，然后打着酒嗝，又开始夹菜吃。
“我说小陈啊，你心里可别不服气，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
训完了，就到了教育的环节。
“当初我学的时候，那规矩可多了去，还要伺候师傅端屎端尿，比起来你就知足吧。”
“没……没有，我哪敢跟您生气。”
“没有那就对了，看见咱们吃的是啥，这就是当放映员的好处。”
老金沟并非个例，去了别的村，待遇都差不多。
哪个村没按照要求来，放电影的中途，随便找个借口掐了，自已心里不痛快，谁都别想看。
有些村干部，为了能多放几场电影，下蛋母鸡都得拿出来炖肉。
“不跟着我，你能吃上这些，不跟着我，你能见天有电影看？”
徒弟不说话，一个劲点着头，表示师傅说的没错。
当学徒期间肯定没工资，就这好多人抢着当，能被选上还要托关系。
“跟着我好好学吧，啥时候你能单独放电影，接替了我的位置，到那时候你也能训别人！”
老余没吃完饭之前，徒弟不能动筷子，是他定下来的规矩。
这时，周建国推开门走进来，手里拿着三包大前门。
“老余同志，这烟你拿着抽。”笑着把烟递过去。
两包给了老余，剩下的一包给了地上站着的年轻人。
进门就感觉很奇怪，两人吃饭为啥还要分开，一个坐着一个站着。
“小伙子你怎么不吃啊，要是有忌口的话，我让人给你再弄点。”
他也是随口问问，灾荒年哪有啥忌口，为了能活下去，有的吃填饱肚子就算不错了。
小伙子没敢说话，赶紧把手里的大前门，乖乖放在老余跟前。
“我……我不抽，师父拿着抽吧。”
老余瞬间眉开眼笑，刚才一番话没白说，收的这个徒弟还算灵光。
“不抽烟你还伸手接，我平时咋教的你，别动不动白拿人家的东西。”
说着他翻看烟盒，是平时舍不得抽的大前门，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小周同志，你还挺上道。”把烟放进兜里，又继续吃起来。
吃到一半，老余突然停下筷子，忘了回答刚才的提问。
“你别搭理他，这小子中午吃多了，这会儿还不怎么饿，先让他消消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