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惑
此时还是白天，酒吧里显得略微有些冷淡，桑烨穿过座椅径直地走向约定好的包厢中。
推开门一进去就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祁柏以及他身边的那个女生，一身高定的裙子在少女身上装扮地如同精致洋娃娃一般。
但是同样，看向那个少女的脸上神情时，只觉得像是一具没有任何生气的布娃娃一般。
“来了？”
男人从沙发上起身，随后给了桑烨一个眼神示意。
“小诺你先补课，有事喊我。”
不知道为什么，望着祁柏离开的背影，桑烨觉得竟然有那么一丝落荒而逃的意味。
他的视线落在了坐在沙发上一点反应都没有的少女身上。
“你今天先把我这几道题目写了吧。”
桑烨从书包里拿出了几张打印好的题目放在茶几上，随后用手往前送到了少女的面前。
见到视线中出现了动的东西，沈诺这才开始慢慢动了起来，她偏头望向桑烨，随后又看了看递过来的白纸。
那模样与当时桑烨与祁柏第一次见面时似乎不太一样。
但是桑烨也没有多想，而是将自己的试卷也拿出来开始写。
亮如白昼的灯光打下来，照亮着整个包厢，沈诺的笔抵在白纸上沙沙作响。
随后在安静了十几分钟之后，沈诺突然开口打破了平静。
“你和我哥交易了什么？”
桑烨猛地擡起头来，似乎有些错愕。
“我已经猜到了，我哥为了甩掉我还真的煞费苦心。”
沈诺面无表情地接着算着数学，眼睛始终低垂着。这场无厘头的对话最后以桑烨的沉默结束。
关于祁柏的家务事，桑烨本身就没有多大的兴趣。
少年履行着自己的约定，只是希望祁柏在自己离开之后同样能够履行自己的约定。
沈诺成绩也不错，基本上桑烨布置的题目都能够写出来。
等到他收起自己的东西出门的时候，手搭在门把手的那一刻，身后突然传来了少女的声音。
“那个女生知道你这么做吗？”
沈诺的声音平淡且没有一丝的起伏，桑烨回头看去的时候只是看到低头看手机的女生。
仿佛刚刚开口说话的并不是她。
少年收回自己的视线，“她不需要知道。”
桑烨说出这一句话的时候，心脏突然抽痛了一下，他回想了一下从高三以来到现在所有的事情。
最后只能讥笑自己：“到后来还是得需要别人的帮助。”
桑烨不愿意陈清沃被卷进这一场纷争之中，所以只能够用自己的办法想法子让她平安。
“相信我，她知道你欺骗会恨你的。”
沈诺洞察人心的功夫了得，但是这份说辞也并不能说动桑烨的想法，少年只是背对着沈诺。
“那不重要。”
少年拉开了包厢的门朝屋外走去，等待在门口的祁柏此时正点燃了一根香烟。
指尖燃起的火光焚噬着纸皮，随后吞吐出一股烟雾。
男人眼皮掀起，淡薄的眉眼间尽是疲倦，望向桑烨的眼神有些复杂。
不过男人最终一句话也没有说，而是将烟盒掏出来递给了桑烨：“来一根？”
少年的视线落在那个烟盒上，尼古丁的气味充斥着他的感官，手在即将要擡起的时候又猛地收回。
“走了。”
桑烨收回了自己的视线，转身拒绝了祁柏递过来的香烟。
街道上的空气很清新，或许是因为刚刚下过一场雨的缘故，桑烨走在路边，雨水打湿了少年的肩膀。
桑烨就这么漫无目的地行走在街道上，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想要去哪里，只是沿着一条街道走着。
随后在一栋建筑物前停下了脚步，擡头望向建筑的门牌，他竟然在不知不觉中晃到了陈清沃的医院。
医院的消毒水实在有些不太好闻，本来想要上前台询问陈清沃病房的桑烨却被另一道身影所吸引着。
他甚至觉得似乎是自己的眼神出了问题，竟然在这家医院里看到了陈春霞的身影。
少年小跑着朝那道身影奔去，远远地就听到了那个身穿着病服的女人正在打电话。
“喂？身体还好啦。”
“你也别太担心，好好工作。”
“知道了知道了，小桑那边他要高考了，先别告诉他。”
桑烨一个一米八五的个子在此刻竟然有了一丝畏惧的想法，断断续续的声音传到了少年的耳朵里。
但是少年却没有勇气上前一步，他望着那个身穿着病服有些消瘦的身影。
与印象中那个干练的女强人很难联系在一起。
那个女人打着电话越走越远，桑烨脚底就跟生根一般，根本没有任何的办法跟上去喊住女人。
“诶，桑烨你来看我姐啊？”
拎着外卖袋子的陈晨刚好从门口走进来，一进门就看见了那抹熟悉的身影，有些意外地开口道。
“你走错方向了，是这边！”陈晨见桑烨此时面朝着另一个方向，随后伸手将桑烨自动调转了方向。
桑烨像是还没回过神来一样，他视线盯着那个方向开口道：“那边是什么区啊？”
陈晨思考了一下，然后试着回忆一般开口：“好像是住院区吧。”
“一般都是生了需要长期治疗的病才去的地方。”
桑烨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样去到陈清沃的病房了，在少女惊喜的视线下他这才回过神来。
强行压下了自己的思绪与疑问，内心的苦涩并没有表现出来。
“桑桑，你怎么来了!”
很显然陈清沃很惊讶，因为现在还是大中午，南城也根本没有放假。
能够在这里见到桑烨那就说明，要么是少年请假要么是逃课。
陈晨刚刚放下的塑料袋里传来阵阵香味，少女扒拉着袋子，将自己刚刚偷偷点的新疆炒米粉往后藏了藏。
但是少年几乎一下就能够闻出空气中那淡淡的辣椒味，他有些好笑地看着正在往身后藏的陈清沃。
“你不怕撒床上啊？”
被抓了个正着的陈清沃只能乖乖将手中的那个盒子拿出来了，桑烨接过打开一看。
裹满辣椒酱的粗米粉上还撒着白色的芝麻，让人看过去都忍不住流口水。
打开盖子的瞬间，扑面而来的辣椒刺激着鼻腔，陈清沃一口气打了好几个喷嚏。
桑烨看着还坐在病床上的少女，又看了看眼前的这一碗新疆炒米粉。
“你不能吃这个不知道吗？”
少年说这句话的时候，视线默默扫了一眼帮助陈清沃的某个男的。视线里的谴责已经不加掩饰，陈晨接受到少年的视线，有些心虚地挠挠头，假装很忙的样子。
“啊，我先出去了。”
病房中只剩下两个人，桑烨将那碗新疆炒米粉重新放回床边的桌上后拉开了板凳坐在少女的身边。
“桑桑，你为什么昨天不接我的电话。”
陈清沃看到桑烨这才想起了自己昨天没有被接到的电话，开口质问道。
语气中还带着一丝小女生的娇俏与谴责。
那是不自觉地就软下了声音，似乎对于桑烨没接到自己电话这个行为感觉到很过分。
“手机关机，我估计高考前不会用手机了。”桑烨拿起一个放在陈清沃床边的果篮中橘子。
简单洗了个手开始剥起来，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橘子的清香。
听到桑烨这么说，陈清沃也没有多想，甚至还打趣道：“我知道，要全力冲刺高考对不对！”
说完之后，陈清沃的嘴里就被塞了一瓣橘子，香甜的汁水在口腔中爆炸，少女眯着眼睛。
似乎被酸到了一般：“好酸啊！”
见到少女这副模样，桑烨有些好奇地也拿起一瓣橘子送进自己的口腔中，刚刚进嘴巴就知道自己被骗了。
小狐貍陈清沃一改刚刚拙劣的演技，眯着眼睛大笑道。
“哈哈哈，甜不甜！”
陈清沃的笑容很有感染力，连带着本来心情不佳的桑烨都跟着露出了笑意。
他将橘子全部塞到了少女的手中，随后扯过一张餐巾纸简单擦了擦手指。
“我先走了。”
桑烨站起身表示自己还有些事情要干，见少年还没有做多久就要离开，陈清沃有些不舍。
但是想到桑烨连手机都关机，想必是去回家写试卷了。
于是只能开口道别随后还鼓励了一句。
“好的，桑桑加油哦！”
“我们南城可是等着你抱个状元回来呢！”
随着门最后被关上，陈清沃的声音也被彻底隔绝开。
本来以为已经离开的陈晨此时竟然坐在病房外，那个长椅几乎都快要成陈晨的病床了。
少年此时正抱着一盒新疆炒米粉在吃，嘴唇一圈被辣得通红。
面条塞在嘴里简单咀嚼了两下，见到桑烨这么快出来还有些意外。
“你这么快就要走吗？”
陈晨将嘴里的面条咬断，有些好奇地问道。
少年轻轻点了点头，此时朝着病房的另一条通往另一个区的地方看去。
“这条路可以通向住院区吗？”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桑烨这么开口询问，但是陈晨还是下意识点了点头，浓稠的酱裹在每一根米粉上。
陈晨满头大汗地望着桑烨离开的背影。
少年纤长的影子拖在光滑的地面上，此时一个人朝着另一个方向揍。
手始终还插在兜里，背后还背着一个斜挎包。
住院部的病房前有很多家属在忙碌着，桑烨从住院部来到了护士服务站。
此时正在翻看资料的护士一擡头就看到了一张俊朗的脸，少年的碎发还有些未干，一双眼眸中流转的波涛汹涌被藏匿起来。
“你好，请问你们这里有一名叫陈春霞的病人吗？”
住院部的名单每一层的护士服务站都有，那个护士看上去年纪并不大的模样，听到这么开口询问。
手中的资料书也暂时放在了一边，在电脑屏幕上搜索了一下，随后擡头回答道。
“是有这个病人。”
护士看着站在面前的少年，年纪不大，似乎还在上学的样子。
“请问你是病人的什么人？”
桑烨沉默了几秒钟之后，像是非常艰难地开口，连声音都有一丝他没有察觉的颤抖。
“儿子，我是她的儿子。”
护士将桑烨的名字与关系登记之后，开口指了一个方向：“706号病房。”
陈春霞的病房和陈清沃差不多，都是包间病房，桑烨顺着护士所指的方向看过去一路上病房都静悄悄的。
脚步声在空荡荡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少年的步伐沉重，似乎有一块巨石压在了桑烨的身上。
让他根本都没有办法喘过气来，每走一步都需要偌大的勇气。
桑烨回想起自己和陈春霞的最后一通电话，女人在电话那头说着需要自己时，语气里不可掩饰的落寞。
但是当时的自己是怎么说的？
桑烨在脑袋里回忆了一下，清晰地能够记得当时的自己选择了桑军。
从护士服务站到陈春霞的病房只需要几步路，但是桑烨却觉得从来没有这么难走。
耳边还在响着护士刚刚说的这一层住院病人生的病，少年站在了706病房的门口。
一扇薄薄的木门就这么隔绝开了两个世界，少年的手搭在门把手上，却始终没有任何勇气按下去。
胰腺癌，这三个字就如同一把重锤一般狠狠地砸在了桑烨的心上。
这三个字意味着什么桑烨再清楚不过了，作为癌症之王，治疗的可能性几乎为0。
存活率最低的癌症，患者还会受到难以忍受的痛苦。
“诶，你是陈春霞的家属吗？”就在这时，有一位中年妇女来开了隔壁间的房门走了出来。
看着此时站在门口的桑烨，有些好奇地开口道。
“嗯。”
桑烨轻轻地点了点头，见那中年妇人手中还端着一个洗脸盆，猜测应该是隔壁病房的家属。
“这么久了，终于看到有一个家人来看她了。”
那中年妇人见到桑烨感觉很奇怪，随后就和少年简单地聊了两句。
通过与那个女人的聊天，桑烨这才知道陈春霞住在这里已经快要有半年了，在这段期间几乎都没有人来看望过她。
“哦，不对，有一个男人曾经来过。”
桑烨本以为陈春霞生病，她的丈夫应该知道才对。但是通过那个妇人的描述，桑烨越听越觉得那个来看望她的人是桑军。
但是他从来没有听桑军提起过这件事情。
女人离开之后，桑烨又重新走到了病房门前，浑身手脚冰凉。
今天发生的一切对于他来说冲击力实在是太大了，事情发生的太过于突然，让少年觉得似乎在做梦一样。
病房的隔音效果很好，桑烨几乎听不到里面有任何的动静。
咚——
他轻轻敲了敲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