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燃赵周南

24.高斯妍

    那家店乍一看平平无奇。


    白色门框被岁月熏得发黄,门口悬了两盏喜庆红灯笼,在夜色里散着微弱的暖,这暖一大半来源于那冒着俗气的红。


    “街屋”两字的店名平平无奇,部分灯管甚至不亮了,而下方崭新“女装”二字更像是后面被马马虎虎贴上去的,有种分层的突兀。


    一家很普通的店。在街边这么多的店面里,它甚至不算起眼。


    但陈安然却走了过去,


    她走了过去,高斯妍只得跟了过去。


    陈安然推开店门,小小铃声清脆悦耳,随即,室内温暖干燥的暖气扑面而来。


    两人都长舒了一口气,高斯妍跺着冻僵的脚,陈安然的目光则在店内墙上的一张电影海报上停留了一下,便移向后面里屋:“有人吗?”


    见没人作答,高斯妍发挥了那把自己清亮的好嗓子,扩大音量:“——请问,有人在吗?”


    一阵手忙脚乱的动静后。


    一个面容端正的男人抱着熟睡的幼童走了出来,看向二人,下意识去拿衣叉子:“你们要哪个?”


    高斯妍看着孩子幼白的小脸,后悔刚才声音有点大。


    陈安然轻咳两声:“老板你好……请问这家店以前就是卖衣服的吗?”


    “嗯?对啊。怎么了?”


    “没,我就问问,您是从哪一年盘下的店啊?这家店之前不是卖衣服的吧?”


    男店主摇了摇头,含糊道:“不清楚。”


    陈安然掩下眸底的失望之色,轻声:“那么您是一直住在这一片的吗?”


    男店主点点头,又思索了一下摇摇头。


    他话太少了,两人根本问不出个啥。男人自顾自把孩子向上兜了兜,看向她俩的目光中却多了几分好奇:“你俩啥事嘛?”


    陈安然:“我想……想向您打听一个人……”


    高斯妍瞥了一眼同伴,尽量用伶俐轻快的语气接话:“是的!她十年前就住在这一片了,呶,就是街道尽头扒掉的那排居民楼里……”


    “叫什么?”男店主挠挠头,“你们要找的人叫什么?”


    高斯妍下意识看了眼陈安然。


    陈安然说:“夏茗,她叫夏茗。”


    男店主愣了一下。


    陈安然和高斯妍的内心升腾起一缕希望。


    男店主抱紧孩子,一脸茫然摇头:“还真没听说过。”


    高斯妍不死心,露出浅笑:“夏茗啊,夏天的夏,茗是草字头下面一个名家的名,十年前沸沸扬扬的报道你不知——”


    “斯妍。”陈安然拉住高斯妍,打断了她。


    陈安然目不转睛盯着男店主的眼睛:“如果您知道什么,或者有她的消息,希望您能告诉我们。我们是夏茗……曾经的朋友。”


    男店主下意识地接过陈安然递来的便签纸,上面是一串电话号码。


    陈安然向他道别:“如果您知道什么,或是您的朋友知道什么,烦请一定、一定要打这个电话给我啊。”


    她朝着男人深深鞠了一躬,是标准的九十度。


    高斯妍也跟着鞠了一躬,但她慢了半拍,两个女孩像错落有致的音符,抬起的四只眼睛却是相同的恳切之色。


    -


    两个女孩走后。


    店内后面的楼梯上缓缓走下来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他们就住在楼上。


    女人摇着热好的奶瓶,笑道:“刚才在跟谁聊天呢?还聊了挺久。”


    男人先把孩子递了过去,然后煞有介事地整理货架,一边回答:“刚才来了两个外地女客人,进店也不买衣服,先噼里啪啦问了一堆问题……”


    “问啥了?”


    “问这家店以前就是卖衣服的吗。”


    女人皱了皱眉,她看向丈夫:“她们还问什么了?”


    男人老老实实掏兜,递过那张便签纸:“她们说在找一个女孩,叫夏什么……夏……”


    女人默了一秒:“夏茗?”


    男人一惊:“对,夏茗。你知道她?”


    女人没回答,思索了一下,问道:“她们看上去多大?”


    “大概二十来岁,一个长得普通,另一个长得像网红。说是来找她们的朋友。也就聊了这些!”


    男人见妻子沉默不语,有些担忧:“怎么了?”


    女人抚摸怀里孩子幼嫩的脸颊,拍了怕丈夫的手示意自己没事。


    “朋友……朋友?”


    女人挑起眉,她有双好看的狐狸一样上挑的眼睛。


    女人纤细的手指拈起那张薄薄的便签纸,一边端详,一边思索。


    -


    小馆子里。


    陈安然和高斯妍正在吃一天中姗姗来迟的那顿晚饭。


    陈安然吃的狼吞虎咽,已经找了两天却一无所获,这对心神和体力都是种消耗。


    此时,一腔挫败和悲愤都化作面前的食欲,胡辣汤很快干掉半碗,灌汤包却已经光盘,形象什么的早已被她抛在九霄云外,一扬手:“老板,嗝!再来一份,嗝,猪头大葱陷儿的包子!”


    相比较之下,高斯妍就吃的斯文多了。


    她也很饿,但多年的形象管理已经形成刻在骨子里的优雅,但尽管一小口一小口优雅的吃,食物也消失的很快很均匀。


    冬天果然更容易消耗掉能量。


    高斯妍喝的惯这里的杏仁茶,觉得健康又养生,喝的胃里很舒服,坚果也嚼的过瘾。


    她几次看着对面的陈安然想开口说点什么,但直到碗里最后一粒坚果嚼完,也开不了口。


    陈安然擦了擦嘴,小馆子的纸薄如蝉翼,质量不佳,她多拽了一点,还顺带擤了把鼻涕。


    “我给你订明天的返程票吧。”陈安然搓了搓脸,两眼发直。


    “啊?什么意思,那你呢?”高斯妍蹙起眉头。


    “我还想再待些日子,再找找。”


    这话高斯妍不爱听了,一拍桌子,柳眉倒竖:“你什么意思?”


    陈安然被她生气的模样唬住,嗫嚅道:“我、我可以继续找啊,但你……我不好意思让你跟我一起耗在这儿。”


    高斯妍回以冷笑。


    陈安然努力找补:“这样,等我有线索了,我再跟你说……”


    老板端上了一份新的包子,高斯妍不耐烦的一把接过,却放着自己面前,一口一个,吃的麻溜。


    她在进食间隙还不忘阴阳怪气:“瞧瞧,看看,这说的是人话吗?大费周章把人家拐过来,拐过来后呢,遇到问题了,就要把人家一脚踢开!让人家打道回府!”


    陈安然涨红了脸:“啊,我不是那个意思,啊,我……”


    高斯妍凶她:“我告诉你,你休想!不就是觉得我吃不了苦吗?我告诉你,我可以。我既然答应你了,那这条路就是我们两个人的选择,懂?”


    她很有气势的又拍了一下桌子。


    陈安然被激的背都挺直了几分:“懂,但是,但是……”


    “没有但是!”


    “不是大姐,”陈安然急眼了:“你吃的是我的包子啊!今晚最后一笼呢!好得给我留点啊??”


    高斯妍:“……”


    她愣神间隙,陈安然终于抢到最后一个包子,急急塞进嘴里。


    羽绒服口袋里的手机又响了,她掏出来看,是开市的一个陌生号码。


    陈安然嘴里咬着包子,边接电话,含糊道:“喂?”


    高斯妍抽了抽嘴角,嫌弃地看到陈安然猛地抢住,剧烈咳嗽后竟一低头把口中的包子全部吐了出来。


    接着,四目相对。


    陈安然将手机贴在耳边,却异常安静地看向自己。


    一股奇妙的预感在高斯妍心里蔓延。


    -


    次日上午,两人再次来到“街店女装”。


    这次男人不在,幼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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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在,只有一个陌生的女人在。


    但是店里的感觉却完全不一样了。


    小圆桌铺上了小碎花桌布,一个水滴形的小花盆装着红色的腊梅。


    桌上已经摆上了三个茶杯。


    陈安然和高斯妍面面相觑,从女人的一举一动来看,她应该才是这家店真正的主人。


    “你们好,我叫张天天,是昨晚给你们打电话的人。你们也可以叫我天天姐姐。”


    张天天将红色茶汤倾注在茶杯里,推给二人。


    “姐姐好。”


    “姐姐好!”


    两人紧张的坐在椅子上,期期艾艾的看着张天天:“你昨晚说,你认识夏茗?”


    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那你知道她的消息吗?她在哪里?”


    “你们的问题太多了,得一个一个来。”张天天笑着抿下茶汤,环顾着这家小小的店面,店面的四周墙壁上贴着各种电影海报,像是她最后的绿洲。


    “是的,我认识夏茗,就是你们口中的夏茗。”


    “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才十岁……”


    陈安然和高斯妍握紧茶杯,屏息倾听。


    -


    张天天第一次见到夏茗的时候,夏茗十岁。


    而她,十八岁。


    十八岁的张天天没上大学,她在读职校。


    夏天暑期放假,她回到开市帮父母打理家里的音像店,这家小店开在公园对面的街上,客户大部分是后面整片居民楼的男女老少。她家店的光碟资源丰富,租碟也便宜,因此很受街坊邻居喜爱。


    张天天从小浸润在各种各样的影像作品里,渐渐也养出刁钻的胃口。一般的口水剧看了一集就能猜到后面走向,无非是痴男怨女、车祸癌症、小偷抢劫……无聊!


    她后来开始看电影,这一看不要紧,觉得这比肥皂剧有趣多了,于是说服父亲多进了一些经典电影光碟。


    整个暑假里,她闲着没事就边嗑瓜子边看电影。


    也是那天,帘子一掀。


    十岁的小丫头揣着两套肥皂剧的光碟,也不认生,大大方方的张望:“张叔,张叔!我来还碟啦。”


    张天天兴致缺缺地回头:“搁台子上就行。”


    又觉得不对劲,歪头看了一眼,多嘴道:“小妹妹,你才多大,就开始看狗血韩剧啦?”


    小丫头不好意思地摆摆手:“不是我呀姐姐,我是帮妈妈来还碟的。”


    她的声音带着小大人的一本正经,眉眼间爽利喜人,是个挺俊的小丫头。张天天忍不住逗她:


    “噢噢,原来是你妈妈借的呀,我就说嘛,现在的小孩都这么早熟的话那可有点吓人。”


    夏茗咧嘴一笑:“真是我妈妈!这是她在店里干活儿时唯一的爱好了。”


    小丫头还了那套《蓝色生死恋》,又借了一套《人鱼小姐》,填写完表格,临走时,她好奇的指着电视上正在放映的影片:“这放的是什么呀?”


    张天天精准地将一片瓜子皮呸进垃圾桶,伸了个老舒服的懒腰:“《阿甘正传》,讲了一个傻子、傻了吧唧勇闯世界最后还成功了的故事。”


    见夏茗被电影里的情节深深吸引,表情憨态可掬。张天天罕见的觉得这个小孩不惹人烦,她往旁边挪了挪屁股,鬼使神差地拍了拍沙发,发出邀请:“妹妹,你要一起看吗?”


    ……


    那便是张天天和夏茗的第一次见面了。


    后来有了第二次、第三次、无数次……


    夏茗喜欢有张天天在的音像店。


    张天天也喜欢同样喜欢和她看电影的夏茗。


    如果世上真有“忘年交”——


    那么当年的张天天和夏茗就是了。


    热闹的长街,熟悉的街坊,妈妈米线店溢出的鲜香,音像店的天天姐姐……


    这里是承载了夏茗年少记忆的故地,也是她的故事最开始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