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

    谢恒宇反应很快,几乎在沈明玉松开锦缎的一瞬间,他就回身试图拉住这不知死活的人,然而当他回头时,不知此次化形成什么物种的沈明玉已经不见了人影。


    神力骤然在周边框成一个看不见的结界,可怕的凝聚力汇成个亮眼的漩涡,盘旋在他的左手掌心,想要将沈明玉捞回来。


    弹指之间,狂风大作,惊起山中飞鸟一片,鸣叫着、争先恐后地离开这是非之地。


    倏然,谢恒宇撤回了结界,散去了神力,面染寒霜,冷冷地望向沈明玉消失的地方。


    与此同时,由于骤然使用神力,他的右边身子,从手腕,迁延至手臂,心口,都密密麻麻泛起阵阵剧痛,痛得他甚至难以维持住身型,极其狼狈地挑了个树梢,站在上面稳住身形。


    他抬头望向天空,心中想着。


    还有一刻钟到子夜,距离地点还有六十里。


    下一秒,伴随着四处惊窜的飞鸟,他转过身,果断向松山奔去。


    *


    相对于谢恒宇这边的冷静,沈明玉就惊慌多了。


    她只是一个疏忽,忘记了保持净化术,就被那黑气钻了空子。短短一息,世界就在她的眼中骤然变大,谢恒宇回头的身影被拉得无限缓慢,空气如同瞬间倾压而来的浪涛,将她狠狠地从空中轰向地面。


    等到她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稳稳地,“插”在了泥土中,周边散落一地的全是树叶、松针。


    ……


    她本认为自己从这般高度摔下,怕不是五脏六腑都要遭殃,能否活着全看这位神明能否发现,并且稳稳地拉住她。


    但很明显,谢恒宇失败了。


    可恶!她心中暗暗咒骂一声,还好运气不错,不然怕不是刚出灵界,就要成为了第一个被摔死的妖了!


    她驱动四肢,想要从土中挣扎出来,奈何身小力轻,收效甚微。


    若是有旁人在此,定会惊诧所见的怪异场景——一枚细长的银针,竟然凭空生出了四足,在空中拼命挥舞,像是挣扎着想要逃出所在的地方,却实在没什么能力。


    银针虫是这样的,若是收起四足,那便和凡间的银针没有任何区别,平常以露水为食,唯一的能力就是能躲过大多数的搜查。


    一盏茶的时间后,沈明玉累了,果断选择了放弃。


    她其实也有过一丝好奇,为什么谢恒宇还没有找来,但转念一想……


    算了,别找来了,她跌落下去的时候有瞥见谢恒宇那张如同被冰封了一万年的臭脸。


    随后又否定了自己的用词:也不能臭脸吧?……各种意义上长的都挺好看的,旅途虽艰辛,眼福不能少啊!


    而且毕竟这件事,也算是她做错了,没有人有义务一直提醒她需要做什么,只是一直维持着净化术的使用,就像一直保持深呼吸一样。


    总有忘记的时候啊!这哪是什么轻松的事!


    一股挫败的情绪油然而生,让她那飘飞的思绪重新回归到了当下。


    她努力催动着妖丹,想要动用净化术解除当前的状况,但是裂缝的疼痛让她又有些不敢过于急促,虽然裂缝现在并不像之前那么夸张,但永远是“万事开头难”。


    让净化术重新附着在全身经脉中,找准每一处经脉的位置,这才是最难的。


    再加上随着每一次化形,灵魂的缝隙越来越大,重新化为人形也需要更长的时间。


    眼看着子夜已至,沈明玉也不再纠结那靠不住的队友,只能选择将灵魂完全沉浸回灵台,想要温和的解除化形。


    就听着本只有虫子在鸣唱的夜里,突然传来了嘈杂的人声,窸窸窣窣的,由远及近,语气像是在争吵,但是步伐紊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沈明玉连忙收敛气息,也不敢继续解除化形,一切希望都寄托于此次化形的银针虫所具有的,能够近乎完美隐藏气息的天赋。


    黑灯瞎火!人迹罕至的山里,妈呀,怎么还有人?!


    定不是什么好人!该不会还是什么杀人犯潜逃?呜呜呜,她只是一株灵草化形,历经千辛万苦才修成人形的草妖!没有什么战斗力,你们不要过来啊!!!


    这个点谁不是躺在自己温暖的小床里,狠狠睡上一个快乐的美容觉啊?!


    随后,就听着“砰——”一声,一个人影直接倒在了她身边,紧随其后,又是一人骑坐在他身上。


    沈明玉:?!!!!!


    若是内心的尖叫有声音,那此刻一定是刺破天际!


    “都说了往西边走!”骑在身上那人一把拽起身下人影的长发,语气急促,“叶萧,迷路了你怎么担责!”


    “放你妈的狗屁,出发前我就看了,就应该在东边!”


    “你那眼睛还没路边的□□大,看错了就不要狗叫,凌长老都说了不要……”


    “明明是你被狗熊偷袭受伤,现在在这装大尾巴狼?”


    轰隆!


    又是一声,身下那人瞅准机会,直接一个鲤鱼打挺,钳住对方的手后,翻身毫不收力地坐到同伴身上,就听“咔嚓——”一声。


    沈明玉:……这是骨折的声音吗?


    果不其然,被压住的人发出了痛苦的叫声,嘴里吐出的国粹直接丰富了沈明玉这辈子的骂人词库:“叶萧!我^&*?,有本事你#@*……”


    被称为叶萧的人却是也不甘示弱,一拳直接打到对方脸上。


    随后举着拳头放在他面前,恶狠狠地说道:“反正你暮云向来骨头硬,断的骨头不差这一根!而且现在任务已经失败,就不要别拿凌长老来压我!”


    双方都沉默了两秒后。


    “哼!”


    同时从鼻腔中发出了同样的字,语音语调分毫不差。


    沈明玉:……我的错觉吗?怎么还听出来一丝傲娇呢?


    片刻后,叶萧从暮云的身上挪开,坐到一旁,哼哧哼哧将脸朝地的暮云翻了过来。


    口中嘟囔着:“忍着点,你在这先歇歇,传声符箓被那狗熊抢走了,我得给它抢回来。”


    这一次暮云没有再“问候”他,只是声音低沉的“嗯”了下。


    继而又补充了一句:“对不起。”


    态度十分诚恳,声音极其细微。


    此时已是凡间的深秋,阴冷的风从树间吹过,刮起遍地树叶。


    沈明玉:……不敢动,不敢动,千万不要发现我啊!


    听声音,这两人好像还是少年郎,再加上“长老、任务……”等字眼,沈明玉估摸着应该是什么宗门的子弟,不是她刚开始极度害怕的穷凶极恶之人。


    但是,无论如何,她现在真的只想被彻彻底底忽视,以及,不想和这断了骨头的暮云共处一个“危险”的夜晚。


    毕竟传说凡间也是有部分宗门,专门杀妖取丹,以供修炼的啊!


    她疯狂在心中祈祷,殊不知刚刚那阵风近乎卷起了周边所有的树叶,而黑夜中唯一的银色,此时就是最为显眼的存在。


    “嗯?”


    她听到叶萧疑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随后便是“地动山摇”的飞行,她好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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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回到了被谢恒宇拎着走的时候,只不过这一次换成了她完全不认识的叶萧。


    “银针虫?这么长?这个地区竟然还有这种虫子吗?”


    沈明玉:……要了命了。


    “我记得这种虫子,能隐藏气息。”叶萧握着她,走到了暮云身边,蹲下身,将她轻轻放到了暮云的胸前,“就是不知道趴你身上的话,能不能把你同样隐藏起来,反正你也没有几块好骨头了,等着吧,我去去就来。”


    “不行……咳咳……一看你就没有好好听课。”逐渐冷静下来的暮云,声音已经十分虚弱了,“你不要……去找,你打……”


    “打不过?”叶萧将胳膊肘撑在膝盖上,托着腮,玩味地看着暮云,“别搞笑了,拖油瓶,虽然我很感谢你帮我挡了一巴掌,但是论实力,我还是在你之上的。”


    随后他站起来,拍了拍手,将掌心的泥泞擦掉,极其潇洒的转身,向远处奔去,留下一句话:“等着吧,别真死了。”


    过了很久,沈明玉呆在暮云的胸口上,听到了他小声嘀咕了一句:“真是被你装到了……”


    但此刻沈明玉却是很想尖叫:这是装到的问题吗?!他装没装到我不知道,重点是你快要装袋了啊!!!


    死了要装进裹尸袋,很合理。


    再怎么说她也是百妖学院的学霸,除了战斗方面经常不及格以外,岐黄之术那她可是信手拈来啊!


    现在在如此近距离的情况下,她能够感受到暮云的整个五脏六腑近乎全部破损,而相对于寸寸断裂的经脉,骨折真的只能算小事。


    很难想象,年仅十六七岁的少年,竟然能受这么重的伤,而且还愣是忍着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不过目前形式很是严峻,如果叶萧在一个时辰内再不回来,那他应该也不用回来了。


    准备好收尸才是他接下来要做的事。


    ……


    时间一分一秒的在流逝,沈明玉也在不停做着思想斗争。


    她已经做好了随时重新化为人形的准备,而且以她的能力,虽说不能完全将暮云治疗好,但肯定能保住他的命。


    问题就在于,要如何解释她其实是银针虫,以及其实她已经在这儿听完了你们全部的对话。


    而且……会不会救了他以后,反手杀她取丹啊?!


    她可是近乎,没有任何战斗能力的妖修啊?


    “扑哧……”


    一股殷红的鲜血,夹杂着不知道什么内脏的碎块从暮云的口中喷了出来,可见先前为了忍这一口血液,他做了多大的努力。


    紧接着,一股、两股……


    胸部开始起伏,鲜血如同刚破了缺口的小溪,一刻不停地向外冒去。


    暮云也终究忍受不住,从嗓子眼中挤出几声轻哼,然而混身断了将近一半骨头的他,哪怕是呼吸稍微深沉一点都能带来剧痛,更别提如此强烈的动作。


    他可能真的要死在这儿了。


    沈明玉内心很是崩溃,可是眼下的情况已经完全容不得她再有任何犹豫了!


    一阵耀眼的光芒闪过,暮云近乎昏迷的精神又被强行拉了起来。


    借着微弱的星光,他看见自己身边突然多了位仿佛从古画中走来的少女,眉弯如柳,眼含秋波,一支朴素的木簪将头发簪住,部分几缕随着微微而动的晚风飞至胸前。


    尤其是那一双比漫天繁星还要灿烂的双眸,充满了世间最为轻柔的关心。


    迷茫间,他喃喃道:“凌长老……原来……真的,有仙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