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学一学

冯喜过来的时候,清阳道长的法事正如火如荼。

祝宁看了这大半天,确定这就是个体力活。

那些动作一个接一个不说,还要不停地念咒——没点体力真的干不动。

不过目前来说,无事发生。

冯喜被带过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惴惴不安的。

看他那样子,就知道他心里是有鬼的。

祝宁忍不住想:如果真的是寻仇,他们这样费尽心机瞒着,就不怕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

柴宴清坐在屋里,目光一直落在院里办法事的清阳道长身上,对冯喜只有两个字:“说吧。”

冯喜立刻跪下了,人都要哭了:“我真没什么好说的了啊——”

柴宴清终于收回了目光,目光冷冷落在冯喜身上,十分吝惜口水:“十二年前,南边。”

提示完了,柴宴清就等着冯喜自己交代了。

冯喜的脸色在听见十二年前,南边的时候,就已经变了。

他迟疑了一下。

祝宁阴恻恻开口:“想想冯德佑死得惨不惨。你确定还要瞒?”

柴宴清的表情太冷了。看冯喜的目光,也犹如看一个死人。

祝宁这话,算是成了压垮冯喜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跪在地上,磕头道:“十二年前,在南边,我家郎君因为和人抢生意,用了些手段。后头,那家人告到了县衙。郎君……贿赂那县令。那县令却拒不肯收。郎君就……就把举报了那县令谋逆。”

“事先我们也调查过,那县令出身寒门,本身并无什么背景。本来只想给他一个教训,可没想到,那县令还真救过一个叛党的儿子……后头那县令就被斩立决了。他的大儿子没有满十五,因此只是流放。那叛党的儿子,也斩了。剩下的女眷,都充为了官奴。”

冯喜一面说,一面哆嗦,“后头郎君也怕报复,所以就贿赂了押解的小吏,好让那大儿子死在流放途中。至于其他的官奴,也都卖到最低贱最不好的地方去。要的就是斩草除根。”

祝宁:果然渣男是没有良心的,只有狠心。

这一通操作下来,不就等于是灭了对方满门吗?简直不给一点活路。

官奴这种性质,基本上是没有赎身的可能,只能世代为奴。

是的,世代为奴。

生出来的孩子,孩子生出来的孩子,不论男女,都是官奴。

官奴比私奴更低贱,更没有地位。

自己卖身为奴,尚可盼望将来可以消除奴籍,重归良民,但官奴……几乎就是不得翻身。

甚至哪怕改朝换代,都不一定能有机会挣脱官奴的身份。

冯喜跪伏在地上,连连喊冤:“这些事情都是郎君的意思,不关我的事。我也没有办法!反而我看那刚七八岁的小儿子可怜,我还给过他一把糖,跟他说,别怨我,我也是身不由己。”

“他们就是索命,也不该找我——”

祝宁:……这是什么逻辑!都厉鬼索命了,人家鬼魂还跟你讲道理?

冯喜却仿佛找到了自我开解的路径:“再说了,他们获罪,也不是我们陷害的。是他们自己自找的!他们要是不做那样的事,怎么会有这样的结果!”

柴宴清都懒得多给冯喜一个眼神,目光一直落在清阳道长身上:“那县令叫什么名字?”

“何学博。”冯喜道。

柴宴清点点头:“细节再去大理寺做个笔录,交代清楚。”

然后,他看一眼邓勇:“你押解回去?”

邓勇明白柴宴清的意思,行礼应下:“诺。”

邓勇带着冯喜离开冯家,回大理寺去。

伍黑问柴宴清:“柴少卿,咱们就这么把人让了?”

他那副不甘心的样子,让柴宴清露出点笑意来:“急什么?陈年旧案,翻卷宗都要翻好久,这种麻烦活,让他们去办就是。”

伍黑顿时了然,但他仍旧有些顾虑:“可是……如果他们不告诉我们呢?”

“那就要多盯着他们了。”柴宴清看一眼伍黑:“这个活儿,就交给你了。”

伍黑顿时感到了压力,一时之间话都不知该怎么说了。

柴宴清却笑了笑:“伍黑,事情办得好,以后才好升职啊。”

伍黑顿时犹如打了鸡血,忘记了万难:“诺!”

祝宁:……好饼。

不过看着伍黑吃得香的样子,祝宁又把同情心咽下去:怎么就不算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呢?

眼看着就已经逼近宵禁时辰了。

江许卿却找过来了。

听闻有人过来找他们的时候,祝宁还真没往江许卿身上想,以为是柴宴清手底下的人。

结果没想到,居然是江许卿。

江许卿一脸哀怨看着祝宁:“我老师都喊了,你们出门却不带我一起。我在大理寺等了一天都没见到你们。要是不问回去的邓勇,我都不知道你们在这里。”

祝宁顿时生出了浓浓的愧疚感来:糟糕,忘记还有这孩子了。

柴宴清却不愧是柴宴清,不仅没有心理负担,反而淡淡说了句:“你自己学东西,难道还要我们比你积极?”

两句话就成功让江许卿自己躲到角落去反省了。

祝宁默默地竖起大拇指:下次甩锅就这样。

柴宴清问江许卿:“你们家验尸那么多,见过鬼没有?”

这句话给江许卿整茫然了:“这也没听人说过啊。可能没有吧——不然……”

他硬生生把后半句“谁还敢验尸”给咽下去。

祝宁却秒懂:“那应该是的确没有。不然你们早改行了。”

时下的信仰之力比较强,对鬼神都是敬而远之的心态。

真要能见鬼,就江许卿这个心理素质,就干不下去。

柴宴清颔首,表示明白了,然后告诉江许卿:“那位道长今天就要招魂。”

江许卿第一反应就是:“不会是 江湖骗子吧?那我们抓不抓?这是不是得通知长安县县令啊。这事儿应该归他们管。”

柴宴清却道:“不必。即便是骗子,你情我愿的事情,长安县县令也管不着。更何况,这种事情多了,管不过来。但你多留意他说话,可以学一学。”

他的建议直接把江许卿给整懵了:“啊?”

说真的,从记事起,柴宴清什么时候对他的态度这么和善过!太阳莫不是今天从西边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