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利息（107）

爱的利息

初春的雨丝裹着料峭寒意，在霓虹灯影里织成细密的网。周大海往炉膛里添了块蜂窝煤，火苗忽地窜起，将贴在墙上的"周记烧饼"招牌映得发亮。妻子王秀兰掀开汤桶盖子，浓郁的萝卜排骨香气混着白雾漫出来，在玻璃窗上凝成细密的水珠。

"叮铃——"挂在门框上的铜铃轻响，穿着褪色校服的少年挟着冷风进来。他像往常那样贴着墙根挪到柜台前，冻得发红的指尖捻着枚硬币："叔，要个白面饼。"

王秀兰从面案后探出头，目光扫过少年单薄的校服外套。这是他们搬到省城开店的第三个月，每晚八点四十五分，这个瘦得像竹竿的男孩总会踩着最后的下课铃出现。校服领口磨得发毛，袖口处露出半截蓝白条纹的秋衣——那是丈夫去年穿旧的。

"今儿萝卜汤熬得浓，给你多舀点。"王秀兰把盛满的搪瓷碗推过去，碗底特意沉了两块带肉的骨头。少年局促地攥着书包带，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影："谢谢姨，我...只要饼。"

周大海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忽然指着墙上新贴的告示："瞧我这记性！八点后半价促销，买烧饼送小菜。"红纸黑字还泛着墨香，最底下歪歪扭扭添了句"赠鸡蛋一枚"。

少年怔怔望着告示，喉结动了动。玻璃窗外，春雨淅沥沥浇在梧桐树上，枝桠间几簇嫩芽正在舒展。

"阿姨！"扎马尾的女生风风火火冲进来，校服上别着"学生会"徽章。她瞥见端着搪瓷碗的男孩，突然压低声音："周叔，你们别笑话陈默。他奶奶在住院，已经三天没来晚自习了......"

王秀兰手里的汤勺"当啷"撞在桶沿。她想起上周收摊时，瞥见陈默蹲在巷口就着路灯写作业。月光把少年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株倔强的小白杨。

那夜炉火噼啪作响，周大海往面盆里倒着面粉："咱把特价时间改到八点半？"王秀兰数着零钱盒里的硬币："再添个姜汤桶吧，天还冷着呢。"

晨雾未散时，三轮车吱呀呀碾过青石板路。周大海在后厨揉面，忽然听见前厅传来争执声。透过雾气蒙蒙的玻璃，他看见陈默攥着皱巴巴的五块钱，正和几个穿补丁外套的学生推搡。

"我有助学金！"戴眼镜的男生涨红着脸，"上周的烧饼钱......"

"都说了是特价。"王秀兰的声音带着笑，"你们要实在过意不去，帮阿姨把门口的煤搬进来？"

周大海望着少年们忙碌的身影，忽然发现告示牌旁不知何时多了个铁皮盒。褪色的红纸上写着"互助基金"，里头躺着几枚闪亮的硬币。最上面那张字条被油渍晕开了墨迹，仍能看清清秀的字迹："等我有能力了，一定百倍奉还。"

十年光阴在油锅的滋滋声中流淌。周记烧饼变成了两层楼的小餐馆，门口的梧桐树已亭亭如盖。这日春雨又至，王秀兰正在擦拭"爱心助学"的锦旗，铜铃突然急促地响起来。

"要个烧饼夹肠加蛋。"西装革履的男人摘下金丝眼镜，"再来碗萝卜汤。"他修长的手指划过菜单，袖口露出道淡粉色的疤——那是当年搬煤块时被铁皮划的。

支付宝到账声惊得周大海差点摔了汤勺。追到门口时，春雨正顺着男人的伞骨汇成银线。"当年您把最后半袋面给我奶奶蒸了馒头。"他转身时，领带夹上的梧桐叶徽章泛着微光，"现在该算利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