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婚兄弟(113)
不婚兄弟
李淑芬站在阳台上,手里捏着两张照片,一张是王光宏穿着白大褂在中南大学附属医院门口拍的,另一张是王光毅在湘雅二院神经外科的工位照。两张照片上的儿子都英俊挺拔,却都单身至今。
"妈,您又开始了。"王光宏从卧室出来,看到母亲手里的照片,无奈地摇摇头。他刚值完夜班,眼下挂着淡淡的青色。
"光宏啊,你都二十八了,你弟弟也二十六了,咱们小区里像你们这么大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李淑芬把照片小心翼翼地放回抽屉,那里已经积攒了厚厚一叠相亲对象的资料。
王光宏给自己倒了杯水,一米八的身高让他在厨房里不得不微微低头。"妈,现在结婚成本太高了。彩礼、房子、车子,娶回来还得像祖宗一样供着,稍有不顺心就要离婚分财产。我们医院里离婚的案例我看得多了。"
"胡说!"李淑芬拍了下桌子,"哪有你说的那么可怕。你看看你张阿姨家儿子,去年结婚,现在媳妇都怀孕了,小两口恩恩爱爱的。"
"那是因为张叔给全款买了婚房,写的两人名字。"王光宏冷笑一声,"上个月那媳妇因为婆婆没给买金镯子,闹着要回娘家,最后还是张叔掏钱摆平的。"
李淑芬语塞,她知道儿子说的不全是假话。小区里确实有不少年轻夫妻因为各种琐事闹矛盾,但她总觉得那是别人家的事。
"哥,你又惹妈生气了?"王光毅推门而入,一米八五的个头让客厅显得狭小了许多。他刚下手术,白大褂还没来得及脱,身上还带着医院消毒水的气味。
"我哪敢啊。"王光宏翻了个白眼,"妈又在催婚呢。"
王光毅把包扔在沙发上,整个人瘫了进去。"妈,您就别操心了。我们科里有个副主任,四十多岁,离了三次婚,现在连套自己的房子都没有,全给前妻们分走了。您想让我们也这样?"
李淑芬眼眶红了:"你们就只看那些不好的例子。婚姻哪有你们说的那么可怕?我和你爸不也过了一辈子?"
两兄弟对视一眼,都没说话。他们心里清楚,父母那一代人的婚姻观念与现在完全不同。父亲去世前曾私下对他们说,能晚婚就晚婚,现在的婚姻法对男性太不公平。
"妈,我们饿了,先吃饭吧。"王光宏转移话题。
饭桌上,李淑芬不死心地又提起:"上周我遇到陈阿姨,她侄女刚从英国留学回来,在投行工作,长得漂亮家境也好..."
"妈!"王光毅打断她,"您知道现在结婚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我辛苦工作十年可能因为一次离婚就一无所有。我们医院最近有个案例,男方是外科主任,女方是护士,离婚时女方以'家务劳动补偿'为由分走了他一半财产,包括他婚前买的房子。"
"那是因为那个主任出轨了!"李淑芬反驳。
"证据呢?就凭女方一张嘴。"王光毅冷笑,"法官说'婚姻期间女性付出更多',所以就这么判了。"
李淑芬放下筷子,声音有些发抖:"你们就这么不相信感情?不相信爱情?"
王光宏叹了口气:"妈,不是我们不相信,是这个社会变了。我们科里有个女医生,公开说她结婚就是为了分财产,还教其他年轻护士怎么操作。现在多少女孩被这种思想洗脑了?"
那晚,李淑芬辗转难眠。她想起丈夫临终前拉着她的手说:"淑芬啊,我最放不下的就是两个儿子的婚事。"如今丈夫走了五年,儿子们却越发坚定了不婚的念头。
第二天一早,李淑芬决定改变策略。她不再直接提结婚,而是开始频繁地"头晕","心慌"。两兄弟带她去医院检查,各项指标却都正常。
"可能是太操心了。"李淑芬躺在检查床上虚弱地说,"你们要是能安定下来,我可能就好了。"
王光宏看着检查单,无奈地对弟弟说:"妈这是心病。"
"那怎么办?总不能真为了让她高兴就随便找个人结婚吧?"王光毅压低声音。
兄弟俩站在走廊上商量对策时,一个年轻女医生走了过来。"王医生,3床的Ct结果出来了,您看一下。"
王光宏接过片子,专注地查看起来。女医生好奇地看了眼站在一旁的王光毅,两人目光相接时,她微微一笑。
"林医生,这是我弟弟,王光毅,在湘雅二院神外。"王光宏头也不抬地介绍道。
"你好,我是林晓雯,康复科的。"女医生伸出手。
王光毅注意到她手指修长干净,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没有涂任何指甲油。"你好。"他简短地握了握手,立刻松开。
林晓雯似乎习惯了医生们的冷淡,转向王光宏:"您母亲的检查没什么问题,但我建议可以做一下心理评估,有时候心理因素会导致躯体症状。"
王光宏终于抬起头:"谢谢建议。我妈就是...太关心我们了。"
林晓雯了然地点点头:"催婚?"
兄弟俩同时露出苦笑。
"理解。我爸妈也是。"林晓雯笑着说,"不过我是真没时间谈恋爱,值班、论文、职称,哪一样不比结婚重要?"
王光宏惊讶地看着她:"你...不着急?"
"急什么?"林晓雯耸耸肩,"婚姻又不是人生的必选项。好了,我去查房了,有事叫我。"
看着林晓雯离去的背影,王光毅若有所思:"哥,她倒是挺特别的。"
"怎么?有兴趣?"王光宏挑眉。
"别,我就是说说。"王光毅立刻摇头,"女人心海底针,谁知道她真实想法是什么。"
一周后,李淑芬的"症状"越来越严重,甚至有一次在菜市场"晕倒",被好心的邻居送回家。两兄弟不得不减少加班,轮流回家陪她。
"妈,您别这样。"王光宏坐在母亲床边,握着她的手,"我们知道您是为我们好,但婚姻真的不是您想的那样简单了。"
李淑芬虚弱地说:"我只是怕...怕我走了以后,你们孤零零的..."
"我们有彼此啊。"王光毅插嘴,"再说了,现在养老体系这么完善,我们又是医生,还怕老了没人照顾?"
"那不一样..."李淑芬的眼泪流下来,"你们爸爸走的时候,最放不下的就是你们没人照顾..."
就在这时,李淑芬突然面色惨白,右手无力地垂了下来。"妈?妈!"王光宏立刻检查她的瞳孔,同时大喊:"光毅,叫救护车!可能是脑卒中!"
救护车呼啸着将李淑芬送往医院。在急诊室里,王光宏和王光毅穿着便服却以专业医生的身份参与抢救。Ct显示是脑出血,需要立即手术。
"家属签字。"护士递过手术同意书。
王光毅接过笔,手却微微发抖。这一刻,他突然理解了母亲的恐惧——如果有一天他们兄弟真的只剩下彼此,而彼此又都忙于工作,生病时谁来签字?谁来守在手术室外?
手术很成功,但李淑芬需要长期康复。兄弟俩排开值班表,确保每天至少有一个人能陪在母亲身边。林晓雯作为康复医生,经常来查房,渐渐地与两兄弟熟络起来。
一天下午,王光毅在病房外的走廊上遇到林晓雯。"王医生,你妈妈恢复得不错。"她微笑着说。
"谢谢,多亏了你们的专业治疗。"王光毅难得地露出笑容。
"其实..."林晓雯犹豫了一下,"我能理解你们对婚姻的顾虑。我前男友就是因为害怕结婚后的财产问题,最后选择了分手。"
王光毅惊讶地看着她:"你也遇到过这种事?"
"不止我。"林晓雯苦笑,"我们科室三十岁以上的单身女医生有五个,都是因为男方各种顾虑而分手。现在这个社会,好像谁都不敢轻易相信谁了。"
两人站在窗前,阳光透过玻璃洒在地上,形成一道明亮的分界线。王光毅突然觉得,也许并不是所有女性都像他们想象的那样。
就在这时,王光宏匆匆走来:"光毅,妈醒了,说要见我们。"
病房里,李淑芬虚弱地拉着两个儿子的手:"妈妈错了...不该逼你们...只要你们健康快乐...结不结婚...都行..."
王光宏眼眶红了:"妈,您别这么说。我们会好好考虑的,您先养好身体。"
离开病房后,兄弟俩坐在医院天台的长椅上。夕阳西下,整个城市笼罩在金色的余晖中。
"哥,我在想..."王光毅打破沉默,"也许我们太极端了。不是所有婚姻都像我们看到的那些案例一样。"
王光宏望着远处:"今天神外收了个女病人,二十八岁,脑瘤晚期。她丈夫从入院到现在寸步不离,已经三天没合眼了。"
"康复科有个老先生,中风偏瘫,他老伴每天来给他做康复训练,风雨无阻。"王光毅接话。
两人陷入沉思。也许,在这个充满算计的时代,仍然存在着真挚的感情,只是他们太过专注于黑暗面,而忽略了那些温暖的光芒。
"等妈好些了,"王光宏最终说,"也许我们可以...试着接触一些人?不抱太强目的性的那种。"
王光毅点点头:"林医生好像挺不错的。"
"哟,开窍了?"王光宏笑着捶了下弟弟的肩膀。
远处,城市的灯光次第亮起,如同黑暗中闪烁的希望。也许,关于婚姻和爱情,他们还需要更多的思考和探索,但至少,他们不再完全关闭那扇门了。
医院的走廊永远散发着消毒水的气味,王光毅站在窗前,看着外面淅淅沥沥下起的春雨。三周过去了,母亲的病情稳定下来,但右侧肢体仍然无力,需要长期康复训练。
"王医生,又来看妈妈啊?"护士站的护士笑着打招呼。自从李淑芬住院,神外的王医生变成了康复科的常客。
王光毅点点头,却没有立刻去病房。他需要一点时间整理思绪。母亲病倒那天的情景历历在目——她流着泪说不再逼他们结婚的模样,让他心里像压了块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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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台的门吱呀一声打开,王光毅本以为会是哥哥,却看到一个穿着病号服的瘦弱女孩。她约莫二十五六岁,苍白的脸上有一双异常明亮的眼睛。
"抱歉,我不知道这里有人。"女孩声音轻柔,转身要走。
"没关系。"王光毅说,"雨不大,你可以留下。"
女孩犹豫了一下,走到栏杆边,深深吸了口潮湿的空气。"住院部太闷了,消毒水的味道闻久了会让人忘记外面世界的味道。"
王光毅注意到她手腕上的病人腕带:张雨晴,26岁,神经外科。职业敏感让他立刻意识到这可能是哪个脑瘤患者。
"你是神外的病人?"他问。
张雨晴转头看他,眼睛弯成月牙:"你是王光毅医生吧?我是你的病人,不过你大概不记得了。你每天要见那么多患者。"
王光毅确实不记得。作为神经外科医生,他刻意与病人保持距离,尤其是预后不良的病例——这是他在导师那里学到的自我保护方式。
"胶质母细胞瘤,四级。"张雨晴平静地说,仿佛在讨论今天的天气,"上周你参与了我的会诊。"
雨丝变得密集起来,打湿了天台的地面。王光毅想起这个病例了——肿瘤位置深且弥散,手术风险极高,家属选择保守治疗。
"下雨了,回去吧。"他说。
张雨晴却伸出手,接住雨滴:"多好啊,还能感受到雨的温度。王医生,你知道吗?自从确诊后,我每天都像在参加一场限时体验——阳光、雨水、花香,甚至是医院食堂难吃的饭菜,都变得珍贵起来。"
王光毅怔住了。他看过太多生死,却很少听到这样的感悟。大多数患者要么恐惧绝望,要么麻木接受,很少有人像她这样——清醒地拥抱每一刻。
"你不害怕吗?"他忍不住问。
张雨晴笑了:"怕啊,每天晚上躲在被子里哭。但白天我要笑着,因为我爸妈已经很痛苦了,我不能让他们更难过。"她指着远处雨幕中的城市轮廓,"看,多美的城市,我还有很多地方没去过呢。"
一滴雨水从她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还是泪。王光毅突然感到心脏被什么击中了。他习惯了用理性分析病情,用技术解决问题,却很少真正看见病人作为"人"的那部分。
"我该回去了,不然护士要找了。"张雨晴抹了把脸,"谢谢你听我说这些,王医生。"
王光毅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瘦弱却挺拔,像风雨中顽强生长的小草。他第一次对自己的不婚主义产生了动摇——如果生命如此短暂,是否应该勇敢地去爱一次?
与此同时,康复室内,王光宏正协助林晓雯为母亲做肢体训练。窗外的雨声为室内增添了几分宁静。
"阿姨,再坚持五下,很好!"林晓雯的声音温柔而坚定。她扎着简单的马尾,白大褂下是修长的身材,指导动作时专业而耐心。
李淑芬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但仍努力完成每一个动作。王光宏在一旁扶着母亲,目光却不自觉地追随着林晓雯的身影。这三周来,他惊讶地发现这位康复科医生不仅有精湛的专业技能,还有着超乎寻常的共情能力——她记得每个病人的喜好,知道如何激励他们坚持训练。
"今天就到这里吧。"训练结束后,林晓雯擦了擦汗,对王光宏说,"阿姨进步很快,照这个速度,两个月后生活自理应该没问题。"
"多亏了你。"王光宏递给她一瓶水,"你的训练方案很有效。"
林晓雯接过水,手指不经意间碰到他的,两人都迅速缩回。"是阿姨自己很努力。"她低头拧开瓶盖,"不过完全康复需要家属的持续配合。"
"我会安排好的。"王光宏说,"我和光毅调整了值班表。"
窗外,雨势渐大,敲打着玻璃。林晓雯望着雨幕出神:"你知道吗?我做康复科医生是因为我奶奶。她中风后,康复训练不够系统,最后只能坐轮椅度过余生。"
王光宏没想到她会突然分享这样的往事。"所以你是为了家人才学医的?"
"部分是。"林晓雯转向他,眼神清澈,"更重要的是,康复科能看到人性最坚韧的一面。那些重新学走路、学拿筷子的病人,他们每天都在创造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