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过花圃的幼苗(上)(174)
跳过花圃的幼苗(上)
向朝阳推开家门时,夕阳正透过纱窗在客厅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的双胞胎向早和向晨正趴在地毯上,小脑袋凑在一起研究一本《昆虫图鉴》。五岁的向晨举起书兴奋地喊道:"爸爸!我们找到七星瓢虫了!它真的穿着红衣服有七个黑点!"
马芬芳从厨房探出头,围裙上沾着面粉,"回来得正好,我蒸了南瓜馒头。"她擦了擦手,走到孩子们身边蹲下,"早上我们在后院菜园发现了一群蚂蚁搬家,孩子们观察了整整一小时。"
这是向家的日常。当其他同龄孩子还在幼儿园里学唱儿歌时,向早和向晨已经在家中的"微型课堂"里认识了上百种动植物,能流畅阅读简单的绘本,甚至能解一些基础数学题。
晚饭后,向朝阳洗碗时听见妻子在书房给孩子们讲《弟子规》。马芬芳的声音温柔而坚定:"用人物,须明求,倘不问,即为偷。这是什么意思呢?"
"要用别人的东西必须先问!"向晨抢着回答。向早则小声补充:"就像昨天我想玩弟弟的积木,要先问他..."
向朝阳擦干手,靠在门框上微笑。妻子马芬芳在梓桥小学教了八年一二年级,对儿童认知发展规律了如指掌。她总说:"六岁前的孩子像海绵,给他们什么就吸收什么。与其在幼儿园玩闹,不如在家打好基础。"
夜深人静时,夫妇俩躺在床上讨论孩子的教育问题。"芬芳,你真的决定不让他们上幼儿园了?"向朝阳侧身问道,月光透过窗帘缝隙在他脸上投下细长的光带。
马芬芳翻着教案的手停了下来,"我班上那些上过幼儿园的孩子,前半年都在纠正握笔姿势和课堂纪律。我们向早向晨现在能安静阅读四十分钟,会自己整理书包,认识的字比三年级学生还多。"她顿了顿,"况且我们每天带他们接触自然,社交能力不会差的。"
向朝阳想起上周末带孩子们去湿地公园,向晨能准确指出芦苇和香蒲的区别,向早则用树枝在沙地上写出了所有观察到的鸟类名称。他点点头:"那就按你说的办。不过明年上小学,得找个合适的班级。"
"我已经和校长谈过了,"马芬芳胸有成竹,"让他们进李老师的班,她是我师范同学,教学风格活泼,正好中和我们的家庭教育。"
转眼到了第二年九月。梓桥小学一年级三班的教室里,三十张小脸好奇地张望着。向早和向晨坐在第三排,比其他孩子高出小半个头。李老师正在点名,当叫到"向早"时,教室里响起几声窃笑。
"她的名字真好笑,像'香皂'!"一个扎羊角辫的女孩对同桌说,声音刚好能让周围人听见。向早的脸瞬间红了,手指紧紧攥住铅笔。
课间操时,向晨兴奋地向新同学展示他能连续跳绳一百下,却引来几个男孩的起哄:"显摆什么呀!老师的小跟班!"原来晨读时,向晨纠正了李老师写在黑板上的一个拼音错误。
午餐时间,向早打开妈妈准备的三层便当盒——米饭做成小熊形状,配菜摆成了花园景观。周围的孩子们凑过来看,那个羊角辫女孩却大声说:"这么大了还要妈妈做这么幼稚的便当,羞羞脸!"向早的眼圈红了,默默把便当盒盖上。
这一切都被站在走廊暗处的马芬芳看在眼里。作为教师,她特意请了半天假来观察孩子们的适应情况。此刻,她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学术能力超前的幼苗,似乎难以在这片陌生的土壤扎根。
放学后,向晨蹦蹦跳跳地讲述学校见闻,向早却异常沉默。晚上洗澡时,马芬芳听到女儿在浴室里小声啜泣。"怎么了宝贝?"她推门进去,看见向早把整张脸埋在水里。
"妈妈...我不想去学校了..."向早抬起头,睫毛上挂着水珠,"王丽丽说我名字好笑,还说我是'老姑娘'因为我不上幼儿园...今天体育课没人愿意和我一组..."
马芬芳用浴巾裹住女儿,心如刀绞。她一直以为只要智力发展跟得上,社交不过是水到渠成的事。此刻她才意识到,跳过幼儿园不只是跳过一段教育经历,更是跳过了孩子们建立最初社交关系的黄金期。
周末的家庭会议上,向朝阳提议:"要不我们组织一次亲子活动?邀请班上同学来家里玩?"马芬芳摇头:"太刻意了,反而会让孩子们更特殊化。"她转向两个孩子,"明天开始,妈妈教你们一些交朋友的小技巧好不好?"
周一下午,马芬芳提前下班,带着一包手工材料来到学校门口。放学铃响后,她看到向早主动走向那个羊角辫女孩:"王丽丽,我妈妈买了做发卡的材料,你要不要一起做?"女孩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向晨正在操场边给几个男孩演示如何用树叶吹出声音。马芬芳远远望着,嘴角微微上扬。也许幼苗需要经历风雨才能茁壮,但园丁永远会在需要时出现。
第一次月考成绩出来那天,李老师特意留下马芬芳谈话。"向早向晨的表现令人惊讶,"李老师推了推眼镜,"特别是语文,向晨已经能写三百字的日记了。不过..."她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马芬芳心头一紧。
"他们太...成熟了。向早总是一个人看书,课间也不参与女孩们的游戏。向晨则经常质疑我的教学安排。"李老师叹了口气,"马老师,你知道的,小学不仅是学知识的地方..."
回家的路上,马芬芳不断回味李老师的话。她和丈夫精心培育的幼苗,在学术上枝繁叶茂,却在人际交往的土壤中显得格格不入。那天晚上,她破天荒地没有检查孩子们的作业,而是提议全家玩"过家家"游戏。
"妈妈今天要当小学生,"她扎起马尾,换上向早的校服外套,"向早老师,请教我跳皮筋好吗?"向早瞪大眼睛,随后咯咯笑起来。向朝阳也加入进来,笨拙地模仿男孩子们玩弹珠的样子。
笑声透过窗户飘向夜空。马芬芳知道,教育的真谛不在于跑得多快,而在于每一步都走得扎实。跳过幼儿园或许可行,但人生没有捷径可走,每一段经历都是必要的养分。
家长开放日那天,马芬芳站在教室最后排,看着向早举手回答了一个关于季节变化的复杂问题,引来周围家长惊讶的目光。课间,她欣慰地发现女儿正和王丽丽分享一包饼干——虽然那女孩还是会偶尔叫"香皂",但语气已经友善多了。
回家的路上,向晨突然问:"妈妈,为什么天上的云会走?"马芬芳正准备解释气流运动,向朝阳却抢着说:"周末我们去山顶露营吧,带上望远镜和你的《十万个为什么》,我们一边看云一边找答案!"
马芬芳望着丈夫和孩子手拉手走在前方的背影,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教育不是一场比赛,没有标准路线图。每棵幼苗都有自己成长的节奏,而父母要做的,是提供阳光雨露,然后耐心等待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