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徒的救赎（第三节）（187）

赌徒的救赎（第三节）

清晨六点的公园长椅上，林志强盯着手机屏幕上闪烁的名字——"老陈"。他的拇指悬在接听键上方，微微颤抖。四周空无一人，只有几只早起的麻雀在草坪上跳跃，发出清脆的鸣叫。

铃声第七次响起时，他终于按下了接听。

"强哥！你可算接电话了！"老陈的声音透着熟悉的亲热，"哥几个都等着你呢，三缺一，位置都给你留好了。"

林志强的喉咙发紧："我说过...我不赌了。"

"别闹了，强哥。"老陈的笑声通过话筒传来，带着令人不适的黏腻感，"听说你把公司都卖了？正好啊，带点本金来翻盘。今晚有个山西煤老板，人傻钱多，专门来送钱的。"

林志强闭上眼睛。他能闻到赌场特有的气味——昂贵的皮革混合着雪茄和香槟，能听到筹码碰撞的清脆声响，能看到自己赢钱时周围人羡慕的目光。他的心跳开始加速，掌心渗出汗水。

"我...真的不去了。"

"就玩两把，不强留你。"老陈的声音压低，像吐信的毒蛇，"强哥，你甘心吗？输掉的一切，一晚上就能赢回来。想想你老婆孩子..."

林志强猛地挂断电话，双手抱头深深喘息。他掏出戒赌App，手指在键盘上悬停许久，最终没有记录这次诱惑。晨露打湿了他的运动鞋，远处传来广场舞的音乐声，平凡的世界正在苏醒，而他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

手机又亮了。这次是老陈发来的定位信息，后面跟着一句：[强哥，你知道欠龙哥的钱不还是什么下场。今晚见不到你，他就要派人去"拜访"嫂子了。]

林志强的血液瞬间凝固。他完全忘记了这笔债务——三个月前，他在赌红眼时向地下钱庄借的两百万，用的是家庭住址做担保。

他机械地站起身，双腿像灌了铅。公园出口处，一辆黑色面包车静静停在那里，车窗漆黑，看不清里面的人。当他走过时，面包车缓缓启动，与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周慧挂断戒赌会张明的电话，双手不受控制地发抖。她拨通林志强的手机，听到的却是冰冷的语音提示："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混蛋！"她将手机摔在床上，泪水夺眶而出。才三周，仅仅三周他就坚持不住了吗？昨晚那些话都是谎言？她抓起床头柜上的戒赌书籍狠狠砸向墙壁，书页在空中散落，像极了他们支离破碎的婚姻。

"妈妈？"小雨站在门口，抱着她的小熊玩偶，眼睛睁得大大的。

周慧慌忙擦掉眼泪："宝贝，怎么醒了？还早呢..."

"我梦见爸爸又生病了。"小雨咬着嘴唇，"他在哭..."

周慧把女儿搂进怀里，闻着她头发上淡淡的儿童洗发水香味。"没事的，爸爸只是...出去散步了。"她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来，妈妈给你做早餐，然后送你去学校。"

厨房里，周慧机械地煎着鸡蛋，耳朵却捕捉着门外每一个脚步声。煎蛋渐渐变焦，就像她心中那点微弱的希望。当门铃终于响起时，她差点把锅铲扔到地上。

"爸爸回来了！"小雨从餐桌旁跳下来。

周慧抢先一步冲到门口，透过猫眼看到的却是快递员。她失望地打开门，签收了一个薄薄的信封。信封上没有寄件人信息，里面只有一张照片——林志强坐在赌桌前，面前堆着筹码，拍摄时间是昨晚十一点。

照片背面用红笔写着：[他今晚还会来。]

周慧的胃部一阵绞痛。她冲进卫生间干呕，却什么也吐不出来。镜子里的女人双眼通红，嘴角下垂，陌生得让她害怕。这就是她婚姻的结局吗？成为一个赌徒的看护人，永远活在谎言和失望中？

"妈妈，鸡蛋糊了..."小雨站在厨房门口，小声提醒。

周慧关上煤气，蹲下来平视女儿："宝贝，今天让外婆送你去学校好不好？妈妈...妈妈有点不舒服。"

小雨点点头，突然问："爸爸又去那个坏地方了吗？"

周慧僵住了："你...你怎么知道？"

"我听见你和外婆打电话。"小雨低头玩着小熊的耳朵，"你说爸爸去赌钱会变成坏人..."

周慧把女儿紧紧搂住，不知该如何解释成人世界的复杂。"爸爸只是...生病了。就像你上次发烧一样，需要时间康复。"

"李老师说生病了要去医院。"小雨认真地说，"我们送爸爸去医院吧。"

周慧苦笑着亲了亲女儿的额头："好主意。现在去换校服吧，外婆马上来了。"

送走小雨后，周慧再次拨打林志强的电话，依然是无法接通。她打开手机定位软件——这是他们约定好的，林志强同意安装共享位置的应用以示诚意。屏幕上显示林志强的手机位于城东的工业园区，已经停留了三小时。

那里根本没有什么赌场。除非...除非他故意把手机丢在那里。

周慧穿上外套，抓起车钥匙。无论如何，她要去那个地方看看。刚打开门，她就愣住了——林志强站在门口，脸色灰败，眼睛布满血丝。

"你去哪了？"周慧的声音比她想象的更尖锐。

林志强没有回答，径直走进屋内，瘫坐在沙发上。他身上散发着烟酒和汗液的混合气味，西装皱巴巴的，右手虎口处有一圈新鲜的牙印。

"说话啊！"周慧把照片摔在茶几上，"昨晚的赌局开心吗？"

林志强盯着照片，表情从困惑变为震惊："这不是...这不是昨晚！这是三个月前的照片！我昨晚只是在街上走了一夜..."

"那为什么戒赌会的人说你没去晨会？为什么你的手机关机？为什么你的位置显示在工业园区？"周慧的质问像连珠炮，"还有这个！"她指着他的虎口，"别告诉我这是你自己咬的！"

林志强低头看着那个牙印，突然笑了，笑声中带着歇斯底里："是老陈...他派人在公园跟踪我。我拒绝了，他们就...强迫我上车。"他抬起头，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你知道他们想干什么吗？他们想砍掉我一根手指给龙哥当利息！我咬了他才逃出来..."

周慧倒退一步，突然感到一阵寒意。她意识到丈夫可能说的是实话——那辆神秘的面包车，昨晚的跟踪，还有照片上的时间差...

"为什么不报警？"她虚弱地问。

"报警？"林志强苦笑，"那些人和警方的关系比我们想象的好得多。而且..."他的声音低下去，"我确实欠他们钱。"

"还有多少？"周慧感到一阵眩晕，"我们不是已经还清了吗？"

林志强避开她的目光："两百万...利息。"

周慧跌坐在椅子上，世界在她眼前旋转。两百万，他们怎么可能还有两百万？卖公司的钱已经全部用来还债了，现在他们只剩下这套房子和她的教师公积金...

"慧慧，听我说。"林志强突然跪在她面前，"我已经有计划了。我联系了一个老同学，他在深圳有项目，我可以去工作，两年就能还清..."

"然后呢？"周慧冷冷地问，"再赌掉？再欠下新的债务？"

林志强像被扇了一巴掌般僵住了。他慢慢站起身，走向阳台，双手扶着栏杆。晨光中，他的背影显得异常孤独。

"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他背对着她说，"我也不相信自己。每次路过彩票站，每次看到扑克牌的广告，每次..."他的声音哽咽了，"每次小雨问我为什么总是不开心，我都想回到那个能让我暂时忘记一切的地方。"

周慧走到他身后，却没有伸手触碰。"我们需要帮助，志强。专业的帮助。"

"我已经在戒赌会..."

"不够！"周慧提高了声音，"我们需要告诉家人，需要法律咨询，需要...需要决定这段婚姻还能不能继续。"

林志强转过身，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脆弱："你要...离婚？"

"我不知道。"周慧诚实地说，"但我知道如果再这样下去，小雨会受到更大的伤害。"她拿出手机，打开一段班主任发来的视频，"看看你女儿今天在学校做了什么。"

视频中，小雨蹲在教室角落，偷偷把美工刀、剪刀和其他尖锐物品装进自己的书包。当老师问她为什么这样做时，小女孩哭着说："我要把这些藏起来，这样爸爸就不会伤害自己了..."

林志强看完视频，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骨头般滑坐在地上，无声地流泪。

就在这时，门铃再次响起。周慧透过猫眼看到两个陌生男人站在门外，其中一个正不耐烦地拍打着门框。

"林志强！我们知道你在里面！"一个粗犷的声音喊道，"龙哥让我们来收利息！"

林志强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抓住周慧的手腕："带小雨从后门走，现在！"

"那你呢？"

"我会拖住他们。"林志强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塞给她，"这里有五千现金和我的身份证，去你爸妈家，别回来..."

门外，拍门声变成了踹门声，整个门框都在震动。

周慧突然冷静下来。她拿起手机，按下录音键，然后拨打了110："您好，我要报案，有人正在非法闯入我家..."

林志强惊讶地看着她。

"我们一起面对。"周慧坚定地说，"但不是用你的方式。"

警笛声由远及近时，门外的脚步声匆匆离去。但周慧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她看着瘫坐在地上的丈夫，心中既有无力也有一种奇怪的决心。无论如何，她要保护小雨——即使这意味着要离开林志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