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捋仙【七】
黄天花奶奶的话直直的刺入她的心底:“你压着他们不出马,压住的不是他们,是你自己的福报,你家仙家们是你自己的缘分,是你的贵人,是你的福分,你却亲手把这福分抵挡在门外。”
末了,她语气缓和了一些,“不过你也不是我的弟子,随便你啦,还好我家小弟子听话,又乖又可爱,我福气好,有对我们这么好的小弟子。”
说完,又捂着嘴娇柔的笑出了声,情绪紧绷的房间被缓冲了几分。
郝姐也马上打着圆场:“是啊,老仙,有一个乖巧的弟子不容易,您看卦看的好,以后也能多多扶持你家小弟子。”
美惠姐和阳阳也跟着附和,更加取悦了黄天花奶奶,抬着右手一下一下轻拍着大腿,表示了她此刻心情变佳。
躲在角落里的我不由得涌起一股自豪感,傲娇的扯起嘴角笑了,身后彷佛多了一条疯狂摇动的小尾巴。
对!没错,我就是我家仙家们的小舔狗。
随着紧绷的气氛逐渐消散,屋内浮起一层暖融融的笑意。
黄天花奶奶的卦象准得让郝姐忍不住连连赞许,她伸手捋了捋鬓角的碎发,笑道:“那再放一段曲送送仙家您吧。”
话音未落,原本端坐的黄天花奶奶“咯咯”笑起来,手掌“啪嗒啪嗒”拍了两下,身子跟着鼓点摇晃,如风中蒲草。
下一瞬间,她双手猛的扣住膝盖,脖颈像是被抽了骨头般垂落,那股鲜活劲儿“唰”的就散了。
我的自主意识像是被泼进了一大盆滚水的冰块,瞬间炸开,满屋子檀香混合着刚才被仙家压制的酒气立刻直冲天灵感,五脏六腑都跟着打转。
郝姐和阳阳一左一右架住我时,我整个人软的像是被抽了筋,潮红从耳根一路烧到指尖,美惠姐递过来的温水在眼前晃出三次个重影,晃得我直想吐,红姐缩在阴影里绞着衣角,方才的健谈早被黄天花奶奶的冷言冷语浇成了灰。
“然然你真够虎的。”阳阳往我太阳穴抹了点清凉油,拇指蹭过我汗湿的刘海。
“头一次捋堂,就能下仙,是真的状态挺不错的,还能往下捋吗?”郝姐往我嘴里塞了颗冰糖,甜味混着喉头翻涌的酒气,激的我“噌”的坐直身子,罗汉床雕花的棱角硌着腰,反倒让我清醒了几分。
“能成。”我扒开阳阳搀扶的手,学着黄天花奶奶临走前拍大腿的架势,一巴掌拍的小木凳吱呀作响。
郝姐欲言又止,终于是摇着头又去给仙家们续了一炷香。
“接胡家!”
二神调换成了胡家的接仙神曲,调子比刚才更急促几分,音响里二神的鼓槌每落一下,我脊梁骨就窜起一道温热。
这回仙家上身像是泡在温水里,没有黄天花奶奶拍巴掌的脆响,没有手腕翻花作跳舞状的兴奋,只有双手规规矩矩搭在膝头,身子跟着鼓点摇晃。
醉意化作千钧重的云絮,压得我眼皮往下坠,恍惚间又看到白光如刀,生生想要将魂魄劈成两半。
“胡家兵来胡家将,胡家威风扬四海,文武兼备管堂营,昆仑一脉胡天罡。”我像个被困在玻璃罩里的游魂,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抱拳行礼,听着自己的嘴巴不受控制的说出这句话。
后背突然火辣辣的疼起来,横穿着肩胛突突跳动,彷佛有一道滚烫的烙铁沿着经脉游走。
这灼热的痛感烧的我支离破碎,其实不用他报名,我都知道是谁,只是没想到胡老爷子的伤势竟然还是这么重。
是了,仙家们今年六月份下山的时候被包包的仙家骗走,喝下下了迷药的仙茶,结果被包包用阵法扣住。
胡老爷子和蟒老爷子为了保护其它的仙家,都受了伤,尤其是胡老爷子,伤势最重,去年刚被救回来的时候都到了无力说话的状态。
从那以后,他一直在山上养伤,没想到这次捋仙,他竟然也来了,这一次,他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威严,彷佛在宣告他的归来。
我忍着强烈的疼痛,心里忍不住担心起来。
胡老爷子搭在膝头的手突然痉挛般微微抽搐了一下,只有我察觉到了,我知道那是他后背贯穿的旧伤在作祟。
“老仙来跟草卷来点哈拉气不?”郝姐抽着烟,青烟在她眉梢绕成嘲弄的弧度。
胡老爷子摇着头,摆摆手,我藏在意识深处的魂魄却疼的蜷缩起来,我分明感受到他灵体深处传来裂帛般的撕扯声,可胡老爷子硬是把这声呻吟碾碎在牙关里。
“掌堂大教主?”郝姐的眉毛挑的更高,铜钱卦劈里啪啦往桌案上撒,“那您给说说,今年农历五月十三亥时,堂营西南角为何见血光?”
我感觉到胡老爷子的神识在记忆的泥沼里踉跄,那些画面化作细针扎进我的脑海:滂沱大雨中,穿着红肚兜的小白哭喊着被拖入结界,胡老爷子舍了半条尾巴才抢回那团小刺球。”
可最终,我的嘴唇吐出的却是最寡淡的卦辞:“西南属坤,坤为地,地陷则血光现。”
阳阳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她正偷偷的往我后腰贴暖宫贴,一边贴还一边小心提醒胡老爷子不要闪了窍,实在不行不要强撑。
郝姐假装没看见我们的小动作,嗤笑着说:“到底是老了,看个卦都黏黏糊糊。”
最疼的是当郝姐提到“被扣”二字时,我紧闭的左眼突然有一种汹涌的泪意,右眼却干涩的生疼,一半用我的泪腺宣泄着屈辱,一半还要撑着仙家的高傲与体面。
胡老爷子缓慢又平静的说出了事情的经过,当他说到“迷药仙茶”时,我的右手不受控制的攥紧。
“没本事的仙家才会让人扣了。”郝姐冷笑着开口。
我听见意识深处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胡老爷子把某个很重要的东西咽下去了。
可能是辩解,也可能是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