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饯别宴
那日在群玉坊影娘临时接待重要客人，师徒三人并未见着她的面，各自默默地饮酒，直至天黑方才散去。
阿蘅日日忧心京中的动向，派人打听索额图的消息，想着若是有意外也好第一时间通知九骨师父，免遭牵连。
在府里也时常盯着九爷的一举一动，试图从他的身上找出点蛛丝马迹。
只是过了十来日，元宵节来临也不见有任何风波，阿蘅暗自思量：“我只知道康熙四十二年索额图会起兵造反，至于确定的时间无从知晓。”
恰逢元宵节前一天，九骨悄悄捎人送信而至九王府邸，
九骨师父实在不愿意继续参与党争，决定离开京城避世，
邀请阿蘅元宵节共享灯会，摆上离别宴席，以待后会有期。
只是看完信阿蘅喜忧参半，喜是为了九骨师父能避开劫难，忧是恐怕以后要再见已非易事儿，她好不容易在这个朝代找到性情相投之人取乐，这么快就要分别。
九骨，琴寒玉与阿蘅年岁相差颇大，却都是随性洒脱之人，不拘泥于世俗礼教，不图长幼之分，不避男女授受，只为真心待你。
他们在绿竹斋弹琴奏乐，喝酒唱歌，九骨传授阿蘅赌术的障眼之法，唬得琴先生目瞪口呆，三人好不逍遥自在，可惜这样的日子即将一去不复返。
阿蘅不免沮丧，一连几日心情不佳。
元宵节那日，亦瑶见她颓丧已久，特地准许她去游元宵灯会，
阿蘅找了个由头打发了莺歌，独自出门赶赴约会，
元宵佳节，大街小巷灯火阑珊，人影攒动，热闹非凡，各式的花灯悬在空中，有龙灯、纱灯、花篮灯、棱角灯、树地灯、礼花灯、蘑菇灯等，
天空不时升起缤纷的烟火，比守岁那日更绚烂，
阿蘅心想：“莺歌若是知道灯会这般热闹，怕是要埋怨她一整年，不过为了九骨师父也别无他法。”
她依约来到天香楼雅座，桌上已经摆上她最爱吃的乳鸽，阿蘅早就把九骨当成爷爷，想到又少了一个真心疼她的人不禁眼尾一酸。
却见琴师父伤心落泪，诉离别不舍之苦，
九骨却不以为然，改不了嘴碎的毛病，啐道：“你一个大男人哭成这般像什么话，婆婆妈妈的，”
“旁人不是以为我欺负你，就是觉着你死了亲人，”
“这大过节的多不吉利，”
“哎呀，得了，老头子我还没死呢，”
琴先生握着他手，颤声道：“你莫要忘了在下，与你相交的时日是在下有生以来最畅快淋漓的，”
一个三十多的男人握住一个六七十的老者，这画面感太过于滑稽，阿蘅忍俊不禁，
九骨瞧见阿蘅，似握住救命稻草，忙甩开他的手道：“阿蘅小徒弟快劝劝这厮，太难缠，他要是再哭下去，我估摸着也走不了。”
阿蘅递过一块绢子给琴寒玉，说道：“九骨师父能想通离开，这可是件大喜事儿，不想他活蹦乱跳再与您多耍几年？”
听及此处琴师父方敛住泪水，抽抽搭搭接过帕子，
阿蘅说道：“九骨师父什么时候动身，我等也好相送，”
九骨叹了一口，道：“我离开京城需得隐蔽行事，不可大张旗鼓，否则累及他人，今日饯别宴后咱们师徒便后悔有期，待事情平息我再回城会你们。”
九骨掏出一本小册子，说道：“阿蘅小徒，你我师徒相交时日甚短，为师也未曾好好传你技艺，这本《十赌九输》是我多年的经验累计，如何做到逢赌必赢的关窍都记录在内，你好生保存。”
“将来也收个如你这般伶俐的小徒儿，也好把你我师门发扬光大。”
他此番话像是临终遗言，好似这一去他再也回不来，
阿蘅眼圈微红，推了回去道：“我要您亲自教我，”
九骨默然，旋即又摆开架势，啐道：“你怎地这样愚笨，对着精要笔记学不来，还非得我老头子亲自教你，我这把年纪了，你想累死我老人家吗？”
知晓他在说反话，阿蘅心中更不是滋味。
这时十三爷领着一个清尘脱俗的姑娘进来，瞧见阿蘅在里间的位置，又发现九骨与她同桌而食，脸色一沉，缓步过去盯着九骨说道：“阁下可是极乐赌坊的赌神大人，”
九骨捋了捋胡须，悠悠地说道：“真是在下，”
十三爷道：“当日我带兵封了极乐赌坊，却不见您老的身影，原来是在这里逍遥。”
阿蘅挡在九骨身前，说道：“他是我授业恩师，你不许动他。”
十三爷愠怒，说道：“一个烂赌鬼，你拜他做什么授业恩师，你不知他是被刑部通缉的要犯吗？”
阿蘅心想：“大东家都死了，一个赌坊的伙计算什么要犯，刑部都没有发布海捕公文，你操哪门子的心。”
十三爷身后的女子上前几步挽住他的手臂，柔声道：“爷，怎么回事？遇上熟人了？”
她澄莹的眼睛正好奇地盯着阿蘅，这位女子身着月牙白的褂子，搭配着同色系的褶裙，眉如墨画，面如桃瓣，脱俗中带着几分娇媚。
阿蘅见他们举止亲密，心中醋意横生，冷冷地说道：“跟你什么关系，我要拜谁为师还轮不到你管。”
十三爷被她堵得额头青筋微微凸起，握住女子的手，赌气道：“哼，不管就不管。”
拉着她下楼去，
阿蘅本就红彤彤地眼圈忍不住堕了泪，心想：“不能让他就这么走了，坏了九骨师父的大事儿。”
扯着嗓子喊道：“站住，”
十三爷正怒发冲冠，转身不客气地喊道：“请问还有——”
后面几个字还没有说完，语气就软了下来，忙松开那女子的手，向前走了两步，
瞧见阿蘅泪眼盈盈，不愿他看见自己的狼狈，侧过头去拭泪，
他的心揪着疼，才知自己的鲁莽竟然惹得她落泪，慌了手脚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温声道：“对不起，是我语气不好。”
片刻后阿蘅红着眼睛，鼻子粉红，清了清嗓子说道：“求你一件事儿，不要把见过九骨师父的事情说出去。”
十三爷早就被她楚楚可怜的模样融化，瞧了一眼九骨，斟酌片刻道：“嗯，听你的，”
注意到阿蘅注视身后女子的目光，他心中甜如蜜枣，微微一笑，解释道：“这位是群玉坊的蓝姑娘，四哥邀请她出来一同游灯会，恰逢太子找他有事详谈，便吩咐我陪她一段时间。”
这番解释倒是显得阿蘅特别在意蓝姑娘，她眼神飘忽，不搭理他回到宴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