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再上龙虎,故友言欢(二)
那道蕴含着我化神期空间法则的无形剑气,如同一只挣脱了所有束缚的飞鸟,瞬间便消失在了天际的尽头。它并非实体,而是一封纯粹由“意”构成的请柬,一缕跨越了万里山河的问候。
问道崖上,风声骤歇。
我与张应韶相视一笑,那份因共同挥洒道法而生的酣畅淋漓,还在胸中激荡。我们共同创作的那幅云海山水图,并未立刻散去,依旧在那翻涌的云涛之上,静静地流转着日月星辰,演化着四季枯荣。
“他会来吗?”张应韶为我斟满酒,笑着问道,眼中却无半分疑虑。
“他会的。”我端起酒杯,看着那万里之外的昆仑方向,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这世上,能让他李玄风提起兴趣的东西不多。酒算半个,剑算一个。而一封以剑意为名的请柬,他没有理由拒绝。”
“你这请柬,怕是不止是请柬那么简单吧?”张应韶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眸,落在我身上,“那剑气之中,虽无杀伐之意,却蕴含着一股斩断虚空,直指本源的霸道。你这是在向他‘问道’啊。”
我笑了笑,不置可否,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我们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饮酒,观云,等待。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
“铮——”
一声清越高亢,仿佛能刺破九霄云层,洗涤万古尘埃的剑鸣,毫无征兆地从那极西之处的天际轰然传来!
那声音并非由耳入,而是直透神魂!仿佛有一柄无形的利剑,在每个人的心湖之中,狠狠地劈开了一道波澜!
问道崖上,那棵千年苍松的松针,在这声剑鸣之下,竟齐齐倒竖,如临大敌!我们身前那幅由道法构成的云海山水图,其上流转的日月星辰,都在这一刻,出现了瞬间的凝滞!
张应韶的脸上露出了赞叹的神色:“好个李玄风!八年不见,他的剑心,竟已淬炼到了如此纯粹通透的地步!以音御剑,剑意化形,元婴中期,便有此等威势,当真是千年不遇的奇才!”
话音未落。
一道璀璨夺目,比正午的烈日还要耀眼,还要凌厉的银色流光,已然撕裂了万里云海,出现在了龙虎山的上空!
那不是遁光,也不是法宝。
那是一柄剑!
一柄纯粹由剑意与剑光凝聚而成的,巨大的,仿佛能开天辟地的通天彻地的巨剑!
巨剑之上站着一道白色的身影。
他白衣胜雪,长发飞扬,负手而立,身形笔直得如同一柄即将饮血的绝世神兵。他那张总是带着几分孤傲与冷峻的脸上,此刻,竟燃烧着一种棋逢对手的熊熊战意!
他来了。
李玄风!
他没有从山门而入,也没有落在问道崖上。
他只是驾驭着那柄通天巨剑,悬停于云海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那双锐利得仿佛能刺穿人心的眼眸之中,没有半分久别重逢的温情,只有最纯粹的,属于剑客的质问。
“林清扬!”
他的声音,如他的剑一般,冰冷,锋利。
“你那一剑是何意?”
我看着他,看着他那副兴师问罪的模样,却是朗声大笑了起来。
站起身缓缓地走到崖边,对着那云海之上的白衣身影,举起了手中的酒壶。
“玄风兄,远来是客。”
“何不下来,喝一杯水酒,再论剑中之道?”
李玄风看着我,又看了看我身旁,那同样含笑不语的张应韶天师,眉头微微一挑。他那股足以让天地都为之色变的凌厉剑意,缓缓地收敛了下去。
那柄通天彻地的巨剑,亦随之化作了漫天的银色光点,消散而去。
他的身影,如同一片被风吹落的雪花,悄无声息地,轻飘飘地落在了问道崖上,落在了我们的面前。
“张天师。”他对着张应韶,微微颔首,算是行礼。
随即他的目光,再次落在了我的身上,那眼神依旧锐利:“你如今的境界,我看不透了。”
“看不透便坐下来,慢慢看。”张应韶笑着,为他斟上了一杯早已准备好的“猴儿酿”,将他拉到了石桌旁坐下。
李玄风也不客气,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好酒!”他那张总是紧绷着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赞叹,“只是你们二人,今日将我从昆仑叫来,恐怕不只是为了喝酒这么简单吧?”
“知我者,玄风兄也。”我笑了笑,同样坐了下来,为他再次满上。
“喝酒,是真的。”
“论道,也是真的。”
“除此之外,确还有一桩关乎你我,关乎这天下所有同道未来命运的大事,想与二位商议。”
我的话让李玄风与张应韶的脸上,那份久别重逢的轻松惬意,都渐渐地收敛了起来。他们的神情都变得凝重。
他们知道,能被如今的我,称为“关乎未来命运的大事”,那绝非等闲。
没有再卖关子。
我将那面微缩的“须弥虚空”,再次,显化在了我们三人之间的石桌之上。
当李玄风看到那光怪陆离的能量星河,看到那面倒映着人间万象的“映画明镜”时,他那张总是古井无波的脸上,也露出了与张应韶初见时,如出一辙的震撼!
他伸出手,试图去触摸,指尖却同样径直穿了过去。
“这是……”
“此为‘须弥虚空’,我化神之后,常驻之地。”
我将之前对张应韶说过的那番话,关于“映画”,关于“天道修正”,关于“灵气抽取”,再次原原本本地,向他讲述了一遍。
李玄风静静地听着,他那握着酒杯的手,越攥越紧,指节都有些发白。
当他听到,这方天地的灵气,正在被天道,源源不断地抽取,用于拓展那冰冷而死寂的宇宙星河时。
他那总是波澜不惊的剑心,终于掀起了滔天巨涛!
“你的意思是……”他的声音,干涩而又充满了难以置信,“这方天地,正在亲手抹去我们这些修行者存在的根基?”
“它要将我们,赶尽杀绝?”
“不是赶尽杀绝。”我摇了摇头,纠正道,“是‘淘汰’。”
我看着他们二人,那因为震惊而显得有些苍白的脸,平静地说出了我那个酝酿已久的想法。
“我此生与这片土地,因果太深。师尊的嘱托,弟子的血仇,还有那份,早已刻入骨髓的守护之心,都让我无法就此一走了之。”
“可化神之后,真身难留。这方天地,时时刻刻都在排斥着我。我能停留在人间界的时间,正变得越来越少。”
“我一直在想,有没有一种两全之法。既能让我,了却这最后的尘缘,完成我的守护之道。又能不违逆这天道大势。”
我的目光,变得无比的幽深。
“直到前些时日,我在须弥虚空之中,反复推演,终于被我找到了一个……漏洞。”
“漏洞?”李玄风与张应韶,同时精神一振!
“是的。”我点了点头,伸出手指,在石桌之上,沾了些酒水,缓缓地画出了一个圆。
“天道,如同一座,戒备森严的巨大牢笼。它不允许任何一个,力量超越了它掌控极限的存在,长时间地逗留。化神,便是那条红线。”
我又在圆的旁边,画了一个小一些的,残缺的圆。
“但是,它对于元婴期的存在,却相对宽容。就像一个帝王,可以允许他的疆域之内,有手握兵权的藩王,却决不允许,有另一个可与他平起平坐的‘皇帝’。”
“而我的想法,便是利用这条规则。”
我的眼中,闪烁着一种,连我自己都感到有些疯狂的,创造的光芒。
“我想创造一个分身。”
“一个既是我,又不是我的分身。”
“一个拥有我所有记忆与感悟,甚至能施展少部分化神期神通,但其修为与灵力总量,却被我死死地,压制在元婴初期的特殊分身!”
我的话像一颗陨石,狠狠地砸进了他们二人的心湖之中!
他们呆住了!
他们看着我,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疯子!
分身之法,修行界并非没有。但那大多是高阶修士,用一缕神念,或一件法宝,临时幻化出来的傀儡,实力低微,且无法长久存在。
而我所说的是创造一个,拥有独立肉身,独立道基,甚至拥有部分自主意识的,真正的“第二条命”!
这已不是“术”的范畴!
这是“道”!是传说中仙人才能拥有的,无上造化之能!
“这……这能行吗?”张应韶的声音,都有些结巴,“创造一个元婴期的分身……那岂不是等同于,凭空造人?此举……此举,怕是会引来天道的反噬吧?”
“会。”我坦然地点了点头,“但,只要我将他的修为,严格地控制在那条‘红线’之下。天道便不会降下必杀之劫。它或许会排斥,会压制,但却不会将他彻底抹去,也不会逼他飞升,他的寿元会比普通的元婴修士长很多。”
“从法则的层面上讲,他依旧是这方天地,‘允许’的存在。”
我看着他们那依旧充满了震惊与疑虑的脸,继续说道:
“这个分身,他会拥有我所有的记忆,知道我们华夏文明,曾走过多少弯路,经历过多少苦难。他会是我留在这片红尘最后的眼睛。”
“他会继续,以一个‘护道者’的身份,行走于人间。在关键的时刻,为这艘即将沉没的大船,稍稍地扶正一下航向。”
“他会去收集那些即将在战火中失传的典籍。他会去寻找那些,在黑暗中依旧坚守着风骨的读书人,悄悄地将一些,属于未来的火种传递给他们。”
“他会保证,无论这王朝如何更迭,无论这天下如何动荡。我们华夏民族,那份核心的,不屈的精神与智慧的传承永远也不会断绝!”
“他将是我留给这片土地,最后的守护。”
“也是我斩断与这方世界最后因果的那柄刀。”
我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问道崖上。
李玄风与张应韶,彻底地沉默了。
他们看着我,看着我眼中那份,不带任何私心,只为这片土地,为这个文明,而谋万世的宏大愿景。
他们脸上的震惊与疑虑渐渐地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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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深深的折服与敬佩!
“好!”
最先开口的,是李玄风。
他猛地一拍石桌,那坚硬的万年青石,竟被他拍出了一道道细密的裂痕!
他那总是冰冷的眼眸,此刻却燃烧着一团前所未有的,炽热的火焰!
“好一个‘文明播火者’!”
“好一个‘最后的守护’!”
“林清扬!我李玄风,一生修剑,只信手中之剑能斩断一切虚妄!”
“今日我才知。这世间,竟还有比剑,更锋利也更宏大的道!”
他猛地站起身对着我重重地一抱拳!
“此事,若有任何需要我李玄风的地方!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他的声音掷地有声,如剑鸣般,充满了决绝!
“善!”张应韶天师,也缓缓地站起身,他看着我,那双深邃的眼眸之中充满了欣慰与赞叹,“清扬师弟,你此举,已非简单的护道济世。”
“你是在为我们这个民族,为这方天地,立万世之基业!”
“贫道亦愿为你的分身护法!”
他们二人,竟没有半分犹豫,异口同声地表示了最坚决的支持!
一股暖流自我心底,缓缓地流淌开来。
有友如此,夫复何求。
我看着他们,那张充满了真挚与信赖的脸,心中那最后的一丝担忧也彻底地放下了。
对着他们二人,深深地行了一个道礼。
“如此,便多谢二位了。”
我缓缓地说道:“创造分身,非一日之功。我需闭关一段时日。期间,或许会引动一些异象。”
“而我,随时都有可能,被那股排斥之力,拉入须弥虚空,甚至提前引来那最终的‘真空之劫’。”
那是我化神之后,必须要渡过的最后一劫。一劫不过,万事皆休。
“若在我闭关,或历劫期间,我的分身刚刚诞生,心性未稳。还请二位,能代我,照拂一二,为他讲解道法,磨砺心性。”
“放心!”
李玄风与张应韶,再次异口同声,没有半分犹豫!
“你的弟子,便是我们的弟子!”张应韶天师,抚须笑道,“贫道,定会将我龙虎山,所有的道法典籍,都向他开放!”
“我的剑,也会教他。”李玄风言简意赅,却重于泰山。
“好!”
得到了他们二人的承诺,我心中再无挂碍!
我们三人,再次举起了手中的酒壶!
对着那翻涌的云海!
对着那由我们共同创作的,充满了希望与守护的山水画卷!
对着那即将由我们共同开启的,全新的未来!
重重地碰在了一起!
“干!”
我们畅谈着从天道,聊到人道。从这方世界的星河扩张聊到那一方未知的新世界。
我们聊到了对新世界的向往。
也聊到了对这方生我养我的土地的,深深的不舍。
酒,喝干了一壶又一壶。
话,也说了一夜。
直至东方的天际,泛起了一抹鱼肚白。
我们三人才终于停了下来。
我们的脸上,都带着几分酒后的微醺。
我们的眼中却没有半分疲惫。
只有一种寻得知己,定下宏愿之后,发自内心的畅快与豪情!
“光说不练假把式。”
李玄风忽然,站起身,他看着那山下,那座在晨曦之中,缓缓苏醒的龙虎山镇,眼中闪过一丝玩味的笑意。
“我们在此,高谈阔论,指点江山。”
“却不知,这山下,那即将成为这方世界主宰的‘凡人’,如今又是何等心境?”
“不如……”
他的目光,转向了我和张应韶。
“你我三人,便下山做三个小小的游戏。”
“去试炼一下,这红尘人心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