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
第二天，上午九点。
省委大礼堂，座无虚席。
那几位来自交通厅和建设厅的“老油条”，站在台上，面对着台下黑压压的群众和数十家媒体的长枪短炮，额头上，已经冒出了细密的冷汗。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赵峰，竟然会用这种最直接、最不讲理的方式，来破局！
他们那些在小会议室里无往不利的“专业术语”和“数据模型”，在一位刚刚拿到新房钥匙的下岗工人那质朴的“俺们就盼着这条路修好，好去城里打工”的诘问面前，显得如此的苍白无力。
半个小时后，这场所谓的“听证会”，已经彻底变成了一场针对旧官僚体系的“人民批斗会”。
那几位厅长，被台下群众的口水，淹得连头都抬不起来。
就在这时，会场的后门，被无声地推开。
一个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夹克，身材不高，但眼神却异常锐利的中年男人，在秘书陈铮的亲自引领下，悄无声-息地，走到了会场的最后一排，坐了下来。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只是静静地看着台上那出精彩的“好戏”，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充满了欣赏的笑容。
他，就是汉东省新一任的省纪委书记。
一个没有任何派系背景，没有任何深厚人脉，却被李老亲自从京城一个清水衙门，“空降”而来，专门用来辅助赵峰，清理汉东官场这潭浑水的……
孤臣。
易学习。
当听证会结束，那几位灰头土脸的厅长，被赵峰当众宣布“停职反省”时，易学习缓缓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他没有走向赵峰，也没有走向任何一位汉东的领导。
他只是平静地，对着身旁的陈铮，说出了他来到汉东后的，第一句，也是唯一一句评价。
“这个年轻人，”
他的声音，沙哑，却又充满了力量。
“有意思。”
“告诉他，我等他，一起喝茶。”
就在这时，陈铮再次敲门进来，脸上，带着一丝凝重。
“赵书记，”他将一份文件放在桌上，“刚刚收到的消息。我们那个‘干部绩效考核’制度，在省人大的常委会上，被……被卡住了。”
“哦？”赵峰的眉头，微微一挑。
“是几个退休的老领导，联合了一批代表，提出了‘异议’。”陈铮的声音，压得很低，“他们认为，这个制度，‘操之过急’，‘有违干部任用条例’，‘容易引发基层干部的抵触情绪’，要求……要求我们暂缓推行，从长计议。”
赵峰笑了。
那笑容里，带着一丝冰冷的、如同在看一场早已写好剧本的戏剧般的嘲讽。
他知道，这是钟正国的残余势力，在做最后的、也是最聪明的挣扎。
他们不敢在明面上对抗自己，就躲在“规则”和“程序”的背后，用这种最恶心的方式，来给他上眼药。
“一群不见棺材不掉泪的老东西。”
赵峰心中冷笑，他拿起电话，正准备让高育良这位“组织部长”，去人大那边，好好地跟这些老同志们，“聊一聊”。
然而，就在他即将拨出电话的那一刻，他的手，却停住了。
他想起了易学习，想起了李老将这把“刀”送来汉东的深意。
他知道，这场仗，他不能自己去打。
他要看看，这把刀，到底够不够快，够不够……狠。
他将那份文件，放到了一旁，对陈铮说道：“我知道了。”
“去，帮我约一下易学习书记。”
“就说我说的，他上次请我喝的茶，我还没回请呢。”
“今晚，‘静心禅院’，我做东。”
夜，京州市，那间名为“静心禅院”的顶级私人茶馆。
还是那间名为“观云”的包厢。
但这一次，茶台的两侧，坐着的，是汉东省两位最特殊的、也是权力最集中的“孤臣”。
赵峰，与易学习。
两人没有聊任何关于工作的话题。
赵峰，跟他聊起了自己那个不成器的、还在京州能源集团接受“再教育”的“盟友”，侯亮平。
易学习，则跟他聊起了自己那个同样不让人省心的、正在基层摸爬滚打的儿子。
他们聊着家常，聊着对年轻一代的期许与担忧，仿佛真的是两位许久未见的忘年之交。
直到，茶过三巡。
赵峰才仿佛不经意地，将那份关于“省人大暂缓干部绩效考核制度”的文件，轻轻地，推到了易学习的面前。
易学习只是平静地扫了一眼，便将其推了回去。
他看着赵峰，那双总是锐利如鹰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一个真正的、充满了欣赏的笑容。
“赵书记，”他的声音，沙哑，却又充满了力量，“这杯茶，我喝了。”
“汉东的天，也该彻底地，清一清了。”
他没有说任何关于“如何处理”的话，也没有做任何承诺。
但赵峰知道，自己，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第二天，上午。
汉东省纪委，召开了一场史无前例的、由省内所有主流媒体全程直播的——“汉东省廉政建设工作新闻发布会”。
会上，新任的省纪委书记易学习，面对着所有的镜头，用一种冰冷而又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宣布了他上任后的第一个决定。
“我宣布，”他的声音，如同惊雷，在每一个人的耳边炸响，“从今天起，省纪委将联合省检察院、省审计厅，成立‘汉东省历史遗留问题专项清查小组’！”
“清查的重点，就是那些，早已退休，却依旧在利用自己过去的权力和影响力，干预我省正常工作秩序的……”
“老同志！”
“我不管他过去有什么功劳，官有多大！”
易学习的目光，如同利剑般，扫过全场！
“只要查出问题，有一个，算一个！”
“绝不姑息！”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敲山震主”了。
这，是来自汉东新任“纪律之王”的、最直接、也最毫不掩饰的……
公开宣战！
当天下午，省人大常委会，紧急召开临时会议。
会上，那几位昨天还义正言辞、反对“绩效考核”的老领导们，一个个噤若寒蝉，面如土色。
最终，那份“暂缓推行”的议案，被以“全票赞成”的方式，光速通过。
而赵峰，从始至终，都没有出现在任何一个会场。
他只是在自己的办公室里，静静地，看着窗外那片彻底放晴的天。
他知道，从今天起，在汉东这片土地上，再也没有任何“规则”，可以成为他前进路上的障碍。
他，已经成了规则本身。
就在这时，他的私人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是一条来自燕九霄的加密短信。
短信的内容，很短，却让赵峰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冰冷的、智珠在握的弧度。
“老板。”
“您让我查的那家，京城的‘时代光影’空壳公司……”
“它的背后，除了沙家。”
“还有一个，我们意想不到的……”
“老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