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 家丑

    秦家祠堂的檀木梁柱在暮色中泛着冷硬的光泽,供桌上的长明灯明明灭灭,将满室的人影投在斑驳的青砖地上,宛如鬼魅。

    秦镇北瞪圆了眼睛,那张素来保养得宜的脸上血色几经翻涌,由青转白,又由白转红,最后彻底凝固成一片狰狞的铁青。

    “放屁!”

    他猛地一拍供桌,厚重的红木桌面发出不堪重负的**,黄铜香炉“哐当”一声倾倒,三炷残香摔在地上,火星溅起,烫出几个焦黑的小洞。

    “我怎么可能把地卖给东瀛人?!就算是东瀛人出面,签合同的也是中国人!白纸黑字,清清楚楚!”

    秦聿站在供桌前,他神色淡漠得像一尊玉雕,那双深邃的眼睛,直直剜向秦镇北:“四叔,你怎么确定签合同的是中国人?”

    “废话!我……”

    秦镇北的怒吼卡在喉咙里,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脖颈。

    他张着嘴,粗重的喘息声在寂静的祠堂里格外刺耳。

    “合同不是你签的。”

    秦聿缓缓道,语调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字字如锤,敲在秦镇北的心上,“是你授权给了四婶,全权由她办理。”

    祠堂内瞬间死寂,连烛火燃烧的噼啪声都仿佛被抽离,只剩下梁柱间漏进来的风声,呜咽着掠过每个人的耳畔。

    秦镇北僵在原地,脖颈上的青筋突突跳动。

    他死死盯着秦聿,又缓缓转向站在角落阴影里的孟如安,半晌才从齿缝里挤出一句:“你……你胡说什么?如安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

    秦聿冷笑一声,修长的手指从黑色文件袋中抽出一份泛黄的授权书,“啪”地甩在供桌上。纸张翻飞间,鲜红的印章和潦草的签名赫然在目。

    “四叔自己看看,这上面是不是你的亲笔签名?”

    秦镇北一把抓过文件,他的手指抖得厉害,几乎捏不住那张薄薄的纸。

    瞳孔在看清签名的瞬间骤然收缩——那龙飞凤舞的三个字,的确是他的笔迹!

    可他脑子里像被浓雾笼罩,无论如何也想不起自己何时签过这份授权!

    “如安!”他猛地转头,目光如炬,死死瞪向角落里那个优雅依旧的女人,“这是怎么回事?!”

    孟如安今日穿了件月白色旗袍,领口滚着精致的珍珠边,衬得她本就白皙的皮肤愈发莹润。

    她原本微微垂首,姿态娴静从容,此刻被秦镇北厉声质问,脸上终于浮现一丝慌乱,但那慌乱转瞬即逝。

    她抬手拢了拢鬓角的碎发,指甲上蔻丹殷红,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妖异的光泽。

    “镇北,你忘了?”

    她轻描淡写道,声音柔得像水,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去年你去欧洲考察,临走前不是签了一堆文件吗?公司的授权、银行的单据、还有家里的琐事……这份授权,就在里面夹着。”

    “你!”

    秦镇北如遭雷击,踉跄着后退半步,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廊柱上。他看着孟如安那张熟悉的脸,突然觉得无比陌生。“你骗我?!”

    孟如安嗤笑一声,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上前两步,走到秦镇北面前,仰起下巴,精致的妆容下是毫不掩饰的鄙夷。

    “骗你?那块破地留着有什么用?港城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十年都涨不了价!东瀛人出的价钱,是市价的三倍!我拿这笔钱在东南亚投资,赚得盆满钵满,给你买了多少古董字画?你现在倒来质问我?”

    秦镇北眼前发黑,几乎站不稳。他扶住廊柱,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你……你知道买家是东瀛人?!”

    “知道又怎样?”

    孟如安挑眉,红唇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眼波流转间尽是凉薄,“赚钱而已,分什么国籍?难道东瀛人的钱是纸糊的?”

    “够了!”

    秦聿冷冷插话,打断了这场闹剧。他从文件袋里又抽出一叠照片,甩在供桌上。

    照片上,孟如安与一个穿着和服的女人勾肩搭背,笑容亲昵。背景是东南亚红灯区的霓虹招牌,刺眼得让人睁不开眼。

    “四婶和石田纯美交情匪浅,两人合伙在曼谷开了风俗店,专做皮肉生意。”

    “轰——”

    祠堂内仿佛炸开了一颗炸弹!

    “什么?!秦家的媳妇居然做这种勾当?!”

    “伤风败俗!简直辱没门楣!”

    “把祖宗的脸都丢尽了!”

    议论声、斥责声、倒抽冷气声混杂在一起,像无数根针,扎向秦镇北的耳膜。他浑身发抖,猛地冲上前,扬手就给了孟如安一巴掌!

    “啪!”

    清脆的耳光声在祠堂内回荡,震得烛火都剧烈摇晃起来。

    孟如安偏着头,白皙的脸上瞬间浮现五道清晰的指痕,嘴角渗出一丝血迹。

    她缓缓转回来,眼神冰冷得死死锁住秦镇北:“秦镇北,你打我?”

    “打你怎么了?!”秦镇北目眦欲裂,胸膛剧烈起伏,“秦家百年清誉,全让你这个贱人毁了!”

    孟如安冷笑一声,用手背擦去嘴角的血迹,语气轻蔑如刀:“清誉?值几个钱?能换来金条还是钻石?”

    她抚了抚发烫的脸颊,眼神里的怨毒几乎要溢出来,“那些卖身的都是东南亚贫民窟里的下等人,又没逼良为娼,出事了也查不到我们头上。你在这里装什么正人君子?当年你在外面养外室的时候,怎么不记得秦家的清誉?!”

    “你……你……”秦镇北被戳到痛处,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她,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够了!”

    老爷子手中的龙头杖重重砸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如同惊雷落地。

    苍老却带着雷霆之怒的声音瞬间压过了满堂的嘈杂,“秦镇北,你御妻不严,纵容孟氏勾结外敌,变卖祖产,按家规——收回四房名下三成产业,禁足思过一年!”

    秦镇北脸色惨白如纸,嘴唇翕动着,似乎还想争辩。但老爷子已经转过身,佝偻的背影在长明灯的映照下显得格外萧索。他拄着龙头杖,一步一步,缓缓走出了祠堂,再没回头。

    深夜,老爷子书房内。

    紫檀木书桌上燃着一炉沉香,袅袅青烟盘旋而上,却压不住满室的沉闷。窗外的月光透过雕花木窗,洒下一地斑驳的银辉,将书架上的古籍映照得如同沉默的巨人。

    “聿儿。”老爷子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他拿起一份地契,轻轻推到秦聿面前,“四房收回的产业,你接手吧!秦家现在只有你能担起重任了!”

    秦聿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摩挲着冰凉的桌面纹路,淡淡道:“我不擅长经商。”

    老爷子眉头紧锁,脸色沉了下来:“那你想怎样?难道眼睁睁看着秦家的产业落入外人之手?!”

    “如果一定要我接手——”秦聿抬眸,唇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眼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就交给知知打理。”

    老爷子嘴角狠狠一抽,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他举起龙头杖,“咚”地一声敲在地上,震得桌上的砚台都跳了跳:“你真是有病!宠妻无度!知知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懂什么生意经?!”

    秦聿轻笑一声,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在他看来,杜知知聪明伶俐,学什么都快,打理产业又有何难?

    就在此时——

    书房里那部老式转盘电话突然发出刺耳的铃声!

    “叮铃铃——叮铃铃——”

    在这寂静无声的深夜里,铃声显得格外急促,仿佛带着某种不祥之兆。

    秦聿心中猛地一跳,一股莫名的恐慌瞬间攫住了他。他几乎是扑过去,一把抓起听筒,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发颤:“喂?”

    电话那头传来杜知知带着哭腔的声音,断断续续,却字字如刀,剜着秦聿的心:

    “老公……呜呜……咱们女儿……咱们女儿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