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遗忘
轻柔地铺在草地上
容容提着翠绿的裙摆,小心翼翼避开沾着露水的杂草,走向前方那消瘦的身影。/搜,嗖`小`税+徃? ?首^发/
一身白衣
跪坐在那方墓碑前,长衫下摆己被晨露浸出深色水痕。
他手中握着的白菊花瓣沾着细碎水珠,在晨光里微微发亮。
“张哥哥,你打算一首都跪在这里吗?”容容轻声开口,声音像掠过风铃的风。
她挨着他缓缓蹲下,裙角扫过湿润的泥土,带起一缕若有若无的青草香。
从清晨到晌午,张道刚吃完饭,便来到了这里。
他时而垂眸凝视碑上刻着的“阿呆之墓”;时而对着空荡荡的空气露出恍惚的笑意;又突然红了眼眶,泪珠大颗大颗砸在石碑上。
奇怪的是,容容明明能清晰感知到张道的内心波动,那很平静,完全不像表面这般情绪翻涌。
她望着他专注擦拭碑面的模样,忽然想起小时候在涂山戏班看的木偶戏,提线人平静的面容下,牵动着台上悲欢离合的丝线。
很…奇怪…人的情感…很奇怪。
“是,也不是。”张道的声音略微有点沙哑沙哑,他转头看向容容时,眼底却漫着温柔的光,“我只是想多陪陪他,在这几天。之后我便会离开,明年的今天再来。?x-q^k-s¨w?.\c^o′m′”
他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碑角,那里有处细微的缺口,他微微皱眉,又迅速舒展开。
“容容,你知道,这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是什么吗?”他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很轻…
风穿过远处的松柏,带走他的声音,在枝叶间发出沙沙的叹息。
容容将手指抵在唇边,认真思索着。
她想起百年前,自己亲眼看着,涂山教弹琴的戏班子中,那一位慈祥老琴师阖目长逝,那架伴随她百年的月琴从此再无人能弹出熟悉的曲调;想起五十年前,常来涂山说书的老书生突然消失,他每次放在竹楼窗台上的折扇,也随着秋风化作了尘土。
“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她轻声说,“就是在某个平淡的日子里,在某个熟悉的地方,自然而然地叫出了某个熟悉的名字,却再也无人应答。”风卷起她鬓边几缕发丝,在她的精致面容前轻轻晃动。
她似乎有些悲伤,又似乎并没有。
张道猛地转头看向她,眼中闪过惊讶。他从不知这个总爱笑着哼唱的小容容,眼底竟藏着这样深沉的哀伤。
妖怪也会有生离死别吗?
他望着她单薄的身影,心中有些感慨。
他垂下头,指尖抚过墓碑。
“你说的很对,但我并不是这么想的。·兰~兰-雯?穴` ¢已¨发·布/醉\歆·章/洁¨”他的声音还是很温柔,只是微微有些发颤,“在我看来,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是遗忘。”
“遗忘?”容容歪着头,晨光落在她淡金色的瞳孔里,像撒了一把细碎的星光。
“对,遗忘。”张道望向高远的天空,那里飘着几朵稀薄的云,仿佛随时会被风揉碎,“其实我告诉你的,人死后化作星星,只是那些愿意留在人间的生灵。他们还有没完成的心愿,还牵挂着活着的人。”
他顿了顿,“若是他们对这个世界失望透顶,或者说不再有所留恋了,或许就会去往地下世界。”
“地下世界是哪里?地底下吗?”容容难得露出懵懂的神情,像个好奇的孩童。
她凑近了些,身上淡淡的铃兰香气混着泥土的潮湿气息,在两人之间弥漫。
张道轻轻嗅了嗅,感受这气味很是熟悉,似乎和他的被褥的味道很像。
张道忽然笑了,笑声里却带着苦涩。
他抬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记忆里似乎也曾有人这样揉过他的头发,带着温热的掌心温度。
小时候爷爷曾带着他去上坟,他说过,人死后,便会魂归九幽,但是要想去那里住下来,得有气,人的气。
得有活人念着他,这样地下才收他。
只是,后来,便是爸爸带着他给他上坟了…
容容没有躲开,只是有些不自在地捏紧了裙角。
“地下世界是亡灵的归处,”他收回手,声音变得很轻,“在我看来,死亡永远不是终点,遗忘才是。因为去往那个世界的人们,若是人间不再有人挂念着他们,或许...他便算是真正死去了...消失于这世间...失去了全部存在的痕迹。”
风掠过桃园,远处的小树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像是替所有被遗忘的灵魂在叹息。
容容的目光一寸寸描摹着张道的轮廓。
她从未如此认真地注视过他的眼睛。
那双本该凌厉如剑的眸子里,此刻却流淌着比春水更温柔的光,倒映着墓碑前摇曳的白菊,也倒映着她呆愣的表情。
某种难以名状的悸动在胸腔里翻涌,像初春枝头第一朵绽开的花,带着青涩的刺痛。
她终于明白了,明白了自己的内心。明白自己为什么总是念着他,想着他,为什么…喜欢他。
不是因为他束发时英俊的容颜,不是因为他挥剑斩天地的强大。
而是当他跪坐在这方小小的墓碑前,泪水滴落在这小石碑时,她忽然看清了他灵魂深处最纯粹的模样。
那个在世人眼中实力绝顶的人族强者,此刻却像个执拗的孩童,固执地守护着与一只小妖怪的羁绊。
她想起六耳曾说的话,“能让张道为他与天下为敌,能让他在众人面前屈膝痛哭,这小妖怪来人间一遭,值了。”
那时她只当是玩笑,此刻望着墓碑上斑驳的刻痕,忽然懂得这份情谊的重量。
风掠过墓园,带起容容耳畔的碎发。
她轻轻伸手,替张道拂去肩头飘落的花瓣,指尖触到他单薄的衣料,感受到他微微的战栗。
原来强大如他,也会在回忆里颤抖;原来站在世间巅峰的人,也会为了一份被世人唾弃的情谊,甘愿玷染尘埃。
“张哥哥…”
她轻声开口,“你知道吗?你的灵魂...就像世界上最纯净的白绸,无论多少人泼墨染尘,都始终保持着最初的颜色。”
张道眼中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轻轻地点了点头。
这一刻,容容忽然觉得,或许被遗忘的恐惧,被世人误解的孤独,都不再可怕。
因为在这广袤天地间,至少有一颗灵魂,懂得他所有的坚持与深情。
她懂他,她很开心,很开心…
“张哥哥,能陪我去个地方吗?”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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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的烛火莫让它熄灭,往昔的温暖是心灵的庇护。
注:在三少和张道接触后,三姐妹也和傲来国有所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