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花环
晶莹的泪珠沾在老人的食指上，在阳光下微微闪烁。
“女孩子啊…可不能随随便便就掉眼泪呢。”
她轻轻踮起脚尖，将那滴泪水点在了容容发间的太阳花上。
奇异的光晕自指尖流淌开来，金灿灿的花瓣泛起彩色纹路，花蕊深处溢出细碎的光尘。
眨眼间，金色的太阳花化作了美丽的花环，每一片花瓣都流转着彩虹般的色泽，宛如将整个盛夏的绚烂都凝在了这方寸之间。
容容带着泪痕的睫毛轻轻颤动，指尖还残留着淡淡余温，她小心翼翼地取下花环，掌心传来若有若无的花香。
“奶奶，这是？”少女的声音还带着一丝哭腔，她脚踝的铃铛轻轻碰撞，发出动听的脆响。
老人枯瘦的手笼在袖中，眼角的皱纹里盛满温柔的笑意。
“呵呵，说来还有点不好意思。”她布满老年斑的手指轻轻勾住容容的手腕，掌心传来温暖，“这个啊，是我那位…心上人，他在很久很久之前给我变的小戏法。”
“他总说，女孩子的眼泪是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所以，每次我受了委屈，他就会折柳枝编花环，哄我开心。?k￠a/n/s+h.u!w^a?.·c￠o′m?”
容容重新将花环戴回头顶，花瓣折射的光点落在她微微泛红的眼眶里：“奶奶似乎对那个人意外地执着？他肯定很优秀吧，才能让奶奶都念念不忘。”
老人望着天边的太阳，记忆里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正缓缓走来。
她摩挲着腕间褪色的红绳，轻声呢喃：“他啊，会把最甜的桂花糕藏在油纸包最底层，会在暴雨天踩着泥泞送来半开的荷花，还说要把全天下的星光都串成项链给我。”
“虽然，他没有那位公子那么高大帅气，没有什么强大的实力，但他眼里的光比星辰还亮。”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追忆。
“那年春日，他攥着好不容易攒下的钱，在糖画摊前排队半个时辰，只为给我转一只歪歪扭扭的凤凰。糖丝拉得太长，险些断了，他急得鼻尖冒汗，最后却笑着把缺了尾巴的凤凰举到我面前，说这是…'独一份的吉祥'。”
“你知道吗？那个凤凰跟个小鸡崽子一样，丑的紧。”她用手比划了一下，眸子里满是笑意。
“但我还是喜滋滋地收下了，等放坏了都没舍得吃呢。”
清风掠过，卷起老人鬓角几缕银丝。
她的目光变得朦胧，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兰?兰￠文*穴\ ~耕+鑫,罪·筷?
“只是后来啊...家里人把我许配给了别人，他站在青石板路上，看着花轿里的我，把最后一个亲手编的花环扔了进来。花环上的野菊沾着晨露，还带着他掌心的温度。”
“我隔着红盖头摸到花瓣，听见他说'要岁岁平安'，可平安里，再没有我们的岁岁年年........”
容容察觉老人声音发颤，轻轻靠在她肩头。
老人抚摸着少女发间的花环，“他成亲那日，我爬上后山最高的崖，看见他骑着枣红马去迎亲。”
“队伍吹吹打打绕过山脚，他却突然勒住缰绳，抬头望向我的方向。隔着那么远，我仍觉得他眼里有和当年一样的星光，只是很快被唢呐声吹散了。”
“现在想来，能遇见他，能被那些笨拙又炽热的温柔填满年少时光，便己是老天最大的眷顾。”老人将脸埋进容容发间，声音轻得像在哄睡，“所以，千万别哭啦，乖孩子，你的眼泪啊，该换来真正的幸福。”
“我不明白，奶奶，为什么你们是真心相爱的，为什么不在一起?”
“当时的我们哪知道呢？我们都是胆小鬼啊，一首到死，都没有互相表达过心意。”
“去往高堂的那段路程，我多么希望听到他的声音，看到他的身影，但...”老人的声音突然哽住，枯瘦的手指死死攥住袖口的布。
远处传来归鸟的啼鸣，却盖不住她胸腔里压抑的抽噎，“我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还有红盖头外，此起彼伏的道喜声。”
“道喜声啊…”
容容伸手环住老人佝偻的背，指尖触到她单薄的脊背在微微颤抖。
良久，老人才接着开口，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首到多年后，我在他的旧友那里，才知道原来他那天真的来了。”
“他躲在祠堂的阴影里，抱着一坛烈酒，一杯接一杯地往嘴里灌。酒顺着他的下颌线往下淌，打湿了新做的喜服。”
“在那一天，他也在心里做了一回我的新郎。”
暮色爬上老人眼角的皱纹，在凹陷处投下更深的阴影。
“他就那样坐着，看着我拜完天地。当司仪喊出‘送入洞房’时，他突然笑了，笑得肩膀都在发抖。最后那坛酒见了底，他把陶坛狠狠摔在地上，碎瓷片溅在我红裙的裙角。我听见那声巨响，却不知道，那是他破碎的心。”
风卷起地上的落叶，在空中打了个旋。老人伸手接住一片枯叶，用布满老茧的拇指反复摩挲：“后来我才明白，我们都在等对方先开口，等对方先迈出那一步。可有些话，错过了就是一辈子。”
她将枯叶轻轻放在容容掌心，“答应奶奶，以后遇到喜欢的人，一定要勇敢些，别让遗憾生根发芽。”
容容将老人轻轻拥入怀中，掌心下的身躯小得惊人，轻轻的，就像手中枯叶。
远处，扎着蓬松双啾啾的小女孩，乖巧地趴在白衣少年胸膛上。
孩子小胳膊圈着少年脖颈，肉嘟嘟的脸颊几乎要贴到对方下巴，粉雕玉琢的指尖戳着天边云彩：“哥哥快看！太阳变成橘子味的棉花糖啦！”
少年笑着刮了刮女孩鼻尖，垂落的发丝扫过她泛红的脸蛋。
“你怎么知道那是橘子味的？”
“因为那是橙色的呀…”
容容望着那亲昵的姿态，忽然感觉有些羡慕，她也想这样躺在他的怀里，就静静地躺在他的怀里。
晚风裹着花香掠过发梢，容容的指尖无意识收紧。
她想起前日他躲在自己怀里时，温热的呼吸拂过耳畔；想起他昨夜搂住自己腰肢时，在她的脖颈处留下淡淡的印记；想起他品尝自己做的饭时，垂眸浅笑的模样。
此刻看着远处孩童肆意的依赖，心底忽然涌起难以名状的冲动。
她好想穿过暮色，穿过层层叠叠的犹豫，就这样牢牢抱住他，让所有未宣之于口的眷恋，都化作此刻沉默却滚烫的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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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能抵万难。
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