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雪落千秋
轻纱帘幕被穿堂风掀起一角，露出倚坐在木椅上的女子。
她指尖转动着杯子，眸子看着敞开的竹门。
望见张道染血的白衣时，眉梢挑起弧度：“哎呀——先生，您来了，您怎么满身是血呢？您没事吧？”
张道缓缓走着，在地上碾出细碎冰碴，腰间悬挂的黑剑泛着冷光。
他抬手抹去脸颊血痕，干涸的血迹在掌心皲裂：“我来找你…你应该知道是为什么。”
“哎呀哎呀，这些都没有先生的身体重要不是吗？”女子轻摇团扇，扇面上的白狐仿佛活过来般狡黠眨眼，“不过呢…先生，你这一次去…流了不少血呢。”
她突然凑近，温热的吐息扫过张道冰冷的耳垂，“血腥味都沾到我茶里了。”
“看清楚一些东西，也值得了。”张道后退半步，冰棱顺着衣摆凝结。
他眼前又浮现起地牢里少女们空洞的瞳孔，以及村民们挥着烙铁时扭曲的嘴脸，喉结剧烈滚动。
女子突然咯咯笑出声：“那…先生，你把那个村子的人都杀光了吗？”她故意拉长尾音，指甲划过张道染血的衣襟，“别告诉我您还放过了几个老人孩子，老人——”指尖突然掐住他下颌，“和孩子…”
张道猛地攥住她手腕，寒意瞬间顺着女子血脉游走。?如?闻′网? *首·发-
两人僵持间，窗外突然掠过寒鸦的嘶鸣。
女子望着他眼底翻涌的猩红，笑意愈发妖冶：“那样的话，我真的会…看不起您的。”
沉默在茶香与血腥气中蔓延。
张道松开手，冰裂纹从女子手腕消退。他望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想起地牢深处那些蜷缩的身影：“…他们全都死了，我…不希望他们活着。”
“嘻嘻，我还以为您会说，他们这些败类，不配活着呢。”女子收回手，漫不经心地整理被揉皱的袖口，“看来这一次，先生确实了然了不少。”
她端起茶盏轻抿，倒映在茶汤里的眉眼有着几分愉悦，“不过没关系，这世上…还有更多有趣的'村子'，等着先生去'看清楚'呢。”
“所以…先生…您明白了吗？”
“……”
“人族可不只是上层腐坏了，张先生。”她突然转身，裙裾桌上茶盏，在满地碎瓷间踱步，“那些高坐庙堂的人吃人不见血，可底下的小卒子呢？”
她指尖点过张道染血的衣襟，“就像你刚去过的村子，老人教孩子如何剜舌，母亲手把手教女儿调配迷药，这早己不是个别人的疯魔——”
窗外突然掠过一群乌鸦，黑压压的羽翼遮蔽了半边初阳。′顽¨本`鉮/占* ,哽`鑫_罪.筷\
女子的声音混着鸦鸣愈发阴冷：“在那些变态的带领下，各个阶层都在溃烂。你以为只有地牢里的人才是恶魔？绸缎庄的老板用孩童的皮制香囊，私塾先生拿少女的血磨墨，就连街角卖炊饼的老妪，面团里都掺着人肉碎末。”
她猛地攥住张道的手腕，指甲深深陷进皮肉，“恶魔藏在各个地方，这早己成了他们生活的方式，谋生的手段就是害别人的性命，啃食别人的血肉。”
“而这样的人，并不少。他们从出生起就被这么教导，这些事在他们看来理所应当——那么现在，张先生，您...看清楚了吗？”
张道瞳孔骤缩，地牢里少女们空洞的眼神与女子的话语在脑海中交织。
他想起村民们将烙铁按在孩童背上时，脸上那习以为常的麻木表情；想起老者用沾满血的手给女孩梳头，嘴里念叨着“这都是为你好”。
寒意顺着脊椎爬上后脑，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要诛杀的从来不是某个村子，而是整个正在腐烂的人间。
“谢谢您...”他声音沙哑，不知是在感谢女子的点醒，还是在悲叹这残酷的真相。
女子松开手，指尖凝出一滴血珠，任由它坠落在地，瞬间绽放成妖异的花。
红衣女子倚着椅靠轻呼，指尖缠绕的银线将碎发别到耳后，露出耳垂上晃动的坠子。
“先生，我只不过是给您看了一些光鲜面的背后罢了”，她提起裙摆踩过满地碎瓷，故意将冰裂纹踩得更碎，“您啊，顺从自个儿内心就好了。”
张道凝视着她眼角若有若无的笑意，周身寒意骤然收紧：“你真的很有趣。能让我尊敬的人这世间没几个，而你，却偏偏只是个普通人。”
他抬手虚握，冰棱在两人之间凝结，话音未落，女子突然贴近，温热的呼吸扫过他耳畔：“若是您都看不透，那世间还有人是我的对手吗？”她退后半步，“我确确实实，只是个普通人。”
张道打量着对方从容的神色：“那么，作为一个普通人，你想要什么报答？”冰刃擦着女子耳畔钉入木柱，“我不相信，你刻意靠近我，会没有贪图。”
“先生这可是折煞我了。”女子指尖拂过冰刃，寒霜竟顺着她的皮肤消融，“这一切都是巧合。”她漫不经心地转动着耳坠，突然凑近压低声音：“您啊，若是真想报答我...那就带着我看看这世间真相吧。”
张道微微诧异，“不过呢，还是收我的孩子吧。”她声音柔和，“你收他为徒，教他些本事傍身。”
“你的孩子？”
女子指尖轻抚过鬓边的发簪，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对呀，我都这年纪了，想学也学不会了。”她突然倾身向前，发间雪松香扑面而来，“倒不如让我的孩子跟着你，毕竟，阿宝的模样…你也是喜欢的紧的，不是吗？”
“……”沉默良久，张道突然低笑出声，冰蓝色的火焰在他指尖跃动，映得女子眼底泛起涟漪，“哈哈哈，是啊，我是喜欢的紧。”
他抬眼首视对方，猩红的眸子有了兴致，“你真的很聪明，很有趣，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雪千秋。”女子抬手接住窗外飘落的柳絮，“千重罪孽，一雪方休。”
“好名字！我记住了，我会再来找你的。”话音未落，周身寒气暴涌，化作一道冰蓝色的流消失在了原地。
千秋雪倚着木窗，望着天边消散的冰痕轻笑。
“我很期待呢…执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