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老无所依
一个二十几岁年轻女人穿着平底鞋，穿着一身灰色的职业装，怀里抱着一个牛皮纸袋，小跑着穿过了走廊。
她有着与茜茜有着一模一样的鼻子和嘴巴，但是眼神却显得有些稚嫩与天真，没有茜茜那般麻木。
她就是茜茜的妹妹，晨晨。
二人都是量子实验室里的基层实验员，她们之间的年龄相差五岁，先后毕业于诺兰的顶级大学，在毕业后成功加入了这所实验室。
这份工作看上去十分体面，但只有晨晨自己知道，即便在科研机构里，她也不过是一头毫无自由的牛马罢了。真正的科研和创新和她没有半毛钱关系，因为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用“大融合”思想去解释科学道理。
就像是一加一永远等于二，无论是谁都不能让一加一等于三。
晨晨穿过走廊，路过了各位同事的寝室门口。她放慢了脚步，轻轻悄悄地走着，避免惊扰了己经在休息的同事们。
她走到了休息室的尽头，左顾右盼着，打开了一扇上了锁的铁门。她慢慢地拉开门板，生怕门轴的声音太响，惊扰了谁的美梦。
门后，是一个简单的卧室。
一张床。
一副桌椅。
一扇朝南的玻璃窗。
房间里有些臭烘烘的，床底下是一个装满了屎尿的痰盂。_幻￠想!姬` ?已~发*布-醉?鑫?漳￠节-
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奶奶躺在床上，傻乎乎地看着那扇玻璃窗，那是她唯一能看到的外界。
“梅姨，我来看你了。”
晨晨走到奶奶的床边，将包裹里的东西放在床头，接着毫不嫌弃地拿起床底的痰盂，倒进了厕所里。
清洗结束，晨晨回到了卧室。
梅姨颤巍巍地从床头坐起，傻乎乎地看着包裹里的食物。
“这是一个星期的量，等下个星期我再来看你。”
梅姨没有说话，她抬起头，努力睁开了灰蒙蒙的眼睛，用嘶哑的腔调问着：“晨晨，你的姐姐呢？”
“出差了。”
“你不用骗我，茜茜是个好女孩儿。如果她真的出了远门，她怎么可能不告诉我？”
“梅姨，你就不用问了。”
“是不是因为我？你们姐俩偷养我的事情败露了？”
“梅姨，你老糊涂了，快别说话了。”晨晨低声说着，“你别太张扬，小心给其他人听到。”
晨晨一边说着，一边用毛巾给梅姨擦脸。
梅姨并不配合，她推开晨晨，淡定地说道：“晨晨，别把我藏在这儿了，我想回去，回我的家。”
“你开什么玩笑？万一给思想局的人抓到了……”
“晨晨，我己经老了、伤了、病了，我也活够了。就算活在这个世界上，我也是浪费粮食，我无法为这个社会贡献任何东西了，我应该做的就是去离岛，去那里生活才是不为国家添乱。?a.b\c_w+x·w+..c￠o_m*”
“离岛？开什么玩笑，你是不是不知道，国家把你送到那里，只是为了让你等死，你只是……”
“晨晨，我在这里东躲西藏，和等死有什么区别呢？”
晨晨没有说话，默默地放下了手中的毛巾。
离岛——这是所有六十岁以上公民需要去的地方，很多人都清楚，在那里生活的老年人根本活不过三年，那里有最不方便的生活条件和最恶劣的自然环境。
为了不给国家添麻烦，为了不拖累大融合工程，六十岁以上的公民都会自觉去那里度过余生。
如果有人强行拖着不去，思想警察便会出手。
思想纯净，国家永昌。
服从即自由，统一即幸福。
晨晨摇了摇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忽然间，窗户外面传来了一阵汽车鸣笛声。晨晨立刻警觉，她趴在窗户边上，向外看去。
一辆思想局的车停在了研究院的大门口，他们正在向保安们出示搜查证件。
“坏了，思想局的人来了。”
保安打开了大门，让汽车进入内院。
晨晨眼睛滴溜溜乱转，她赶紧冲到柜子前，从里面翻出了个折叠轮椅，把梅婶抱了上去。
梅婶一脸惊讶，瞪着她灰蒙蒙的眼睛问道：“晨晨，你这是要做什么？”
“思想局的人来了，他们要是看到你在这里，一定会出事儿的。”
“那你也不能……”
“信我的，跟我走。”
晨晨不想让思想局的人抓到梅姨，即便被抓进思想局也没关系。她推着轮椅，从后门离开，一路小跑。
黑夜里，晨晨穿过一盏盏路灯，她总觉得在那片未知的黑暗中，总有个恐怖的存在，正在默默地窥视着自己。
她气喘吁吁地往前走着，痛恨自己没有多长两条腿。
“我知道有个藏身处，那是兄弟会的地盘。”
“兄弟会？那不是个反动组织吗？你为什么会和他们勾搭上。”
“梅姨！你信我的！”
晨晨急得眼角噙泪，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啪——
一道远光灯亮起，险些亮瞎了晨晨和梅姨的双眼。
晨晨大脑一片空白，她用手指遮着双眼，透过缝隙看向前方，思想局明晃晃的标志如同一把利剑刺入她的胸口。
——她们暴露了。
车灯关上。
西名思想局的干员走下了车，走在最前面的干员压着手枪，气势汹汹地走到晨晨的面前。
“我是思想局·统一部干员，编号71830。你是茜茜的妹妹，对吗？”
“是，有什么问题。”
“没，我只是想调查一下有关……”
干员说了一半，低头看向垂垂老矣的梅姨。她的脸上满是皱纹，即便隔着老远，他都能闻到老人身上独有的臭味。
“这个人是谁？”
“是……隔壁保育院的老师。”
“隔壁保育员可没有这么老的老师。”
“她只是最近生病了，所以显得有些不精神。”
“把你的公民身份证拿出来，我要检查。”
“我们没有带出来。”
“我现在怀疑你违背了大融合的思想，你逃避国家人口普查规定，在到达法定年龄后并没有前往离岛接受国家统一安排。请跟我们走一趟。”
“不行，你们不能带走梅姨。她的年纪大了，经不住思想调查。”
“哦？年纪大了？哼哼，你这是不打自招了？”
干员们冷笑一声，纷纷掏出警械，朝着晨晨缓缓走来。
晨晨绝望地抱着梅姨，背对着干员，她害怕地颤抖着。一想起友爱部那可怕的记忆修复程序，她就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那该多疼啊。
如果让梅姨受苦，那还不如让我去死了。
“动手！”
为首的干员挥了挥手。
晨晨更加用力地抱紧了梅姨，那是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
可是，预想的打击并没有到来。他只听见了几声打砸闷响和痛苦哀嚎，紧接着就是干员拔出手枪上膛的声音。
“什么人？”
“我是你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