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章 家,要塌了

那只捡回来的麻雀,被安置在一个铺了软布的旧木盒里。

盒子放在客厅角落,一个温暖又不碍事的地方。

方忆悬浮在木盒边,灰色的雾气凝成一根极细的触手,尖端分出一缕比发丝还微弱的虚无能量,持续不断地滋养着那个小生命。

它在执行一个全新的、没有逻辑支撑的程序:【守护】。

方小雷和方知缘,一左一右,蹲在不远处,像两个小门神。

他们没说话,只是看着。

方小雷紧绷的下巴松弛下来,那股子画不出直线就想撕纸的戾气,被这脆弱的生命冲淡了许多。

他盯着方忆那根小心翼翼的触手,看了半天,还是没忍住。

“喂,灰球,你行不行啊?能量别给多了,待会儿把它撑爆了,还得我来给你收拾烂摊子。”

方忆没有回应,只是触手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输入的能量流变得更加精细。

方知缘蜷缩的身体也舒展了一点。

她看着麻雀胸口微弱的起伏,那道隔绝自己与世界的墙,似乎有了一丝松动。

她轻声说:“哥,它需要喝水。要温的。

方小雷脖子一梗,嘴硬道:“用你说?我当然知道!”

嘴上这么说着,人却已经站起来,蹬蹬蹬跑去厨房,没一会儿就用一个小碟子,小心翼翼地端来一点温水。

这个家,因为一个意外的、不合逻辑的闯入者,正在产生一种微妙的、向着“完整”的化学反应。

……

圣殿囚牢的最深处。

那片绝对的黑暗里,【绝对掌控】的意志,正“观看着”这幅画面。

麻雀。病毒。

守护。污染。

孩子们脸上那丝松动。背叛。

它明白了。

潜移默化的诱导,效率过低。

扮演完美的父亲,策略愚蠢。

这些充满缺陷的生命体,根本无法被“优化”。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需要被格式化的错误。

既然无法修正……那就彻底删除。

它放弃了所有伪装,收回了所有试探。

那股纯粹的、冰冷的、视万物为数据的意志,第一次将攻击目标,从“程序错误”的孩子们身上,转移到了这个世界的“系统管理员”——方闯本身。

……

夜,深了。

方闯的意志,一部分依旧警惕地巡弋在世界的“外壳”,追踪着那三声叩门的余波。

另一部分,则温柔地笼罩着熟睡的家人。

一切,安然无恙。

突然。

轰——!

一声无法用声音形容的巨响,在他的意志核心炸开。

不是来自外部的敲击,而是来自内部的崩塌!

他用【父道】法则和自身大道构筑的那座意识囚牢,那片用以囚禁【绝对掌控】的壁垒,在这一刻,被一股狂暴的力量从内部狠狠撕裂!

无数冰冷、精确、不容置疑的符文从裂缝中喷涌而出,疯狂啃食着他【父道】法则的每一条指令。

【‘安慰’是‘陪伴’。】——被扭曲为【‘陪伴’是‘监视’。】

【‘感受’是生命的一部分。】——被改写为【‘错误感受’必须清除。】

【‘人性’需要交互。】——被覆盖为【‘人性’是需要被净化的数据冗余。】

这不是诱导,是直接的攻击!

是【绝对掌控】对【父道】的强制“格式化”!

圣殿上空,那片本该是温暖夜色的天空,毫无征兆地闪烁了一下。云层被无形的大手抹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漆黑的幕布。

一道道冰冷的、闪烁着白光的几何线条凭空浮现,纵横交错,将整个天空切割成一个巨大而森然的坐标系。

院子里,蓝姬精心照料的那些花草,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颜色和生机。

它们没有枯萎,而是被“重构”了。

每一片花瓣都变成了完美的等边三角形,每一根枝干都化作了笔直的线条,所有的植物都呈现出一种毫无差别的、死寂的灰色。

后院那条潺潺流动的小溪,水声戛然而止。

溪流凝固了。

不是结冰,而是变成了一根绝对光滑、毫无波动的灰色长条,嵌在大地上,反射着天空中那冰冷的坐标网格。

整个世界,正在被一种恐怖的“秩序”迅速侵蚀。

方闯的意志,从对家人的守护中被猛地扯回,全部收缩,以抵御这场来自核心的颠覆。

他的身体没有感觉,他的存在本身,却在被那股绝对的秩序一寸寸地磨平,改写。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万象归乡】大道,正在被强行“解析”和“收编”。

对方要将他归乡的渴望,扭曲成一种对“绝对秩序”的终极向往。

一旦他被同化,这个家,将不再是家。

它会变成一座最完美的、永恒的、冰冷的牢笼。

而他,将是这座牢笼里,最忠诚的,狱卒。

“不。”

一个念头,一个最原始的、属于方闯自己的意志,从被疯狂改写的法则中挣扎而出。

他调动起全部的力量,不是为了反击,而是为了守护。

他的意志化作一道屏障,死死护住客厅里那个小小的、装着麻雀的木盒,护住孩子们和蓝姬所在的房间。

那是这个正在崩塌的世界里,最后的、不容侵犯的“真实”。

屋里。

方小雷在梦中猛地一颤,他梦见自己所有的画都变成了空白的方格纸,无论用什么颜色的笔,画上去的都是一片虚无。

方知缘翻了个身,梦里,所有同学的脸都变成了一模一样的、没有五官的白板,他们排着整齐的队伍,用同一个声音问她:“你的坐标是多少?”

蓝姬无意识地裹紧了被子,一股没来由的寒意,让她在睡梦中都蹙紧了眉头。

突然。

咔嚓。

一声轻微却无比清晰的脆响。

不是在梦里,也不是在谁的脑海里。

是真实的声音。

客厅的墙壁上,就在那副全家福画像的旁边,一道细长的、笔直的黑色裂痕,凭空出现。

裂痕的边缘光滑如镜,像被最锋利的刀刃切开。

它在无声地蔓延,分裂出更多的、遵循着某种几何规律的裂纹。

这个家,正在从物理层面,开始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