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3章 你说呢
听见车声,她从窗户确认一眼,便立即背着书包下楼出门。
午后己经过了挺久,阳光渐藏云间,天幕阴翳,沉沉压着,像悬着一层冰,这时候没飘雪,门一开,冷风扑面,刮得安皎打了个哆嗦。
她走出院子,眼前一暗,风随之一停,被无声拦截。
宿凉抬手,从她肩膀处勾住书包带,自然而然取下来,他讶异地扬了下眉,“这么轻?”
安皎仰头看他,疑惑反问:“就几张卷子,还有草稿本和笔而己,能有多重?”
宿凉懒洋洋啊了一声,语气悠长,“就这么点东西啊。”
“……不然呢?”安皎想了想,觉得莫名其妙地嘀咕:“又不需要带所有卷子和衣服过夜。”
宿凉默一瞬,笑着点头,“也是。”
引着安皎往车后门去,他低着声音慢条斯理又说:“挺可惜的呢。”
“……”
坐进车后座,空调吹得温暖,顷刻间隔绝车外寒意。
安皎在后视镜里面和司机对上视线,不好意思地出声打招呼:“赵叔。”
赵司机这个冬天每天接送几个孩子上下学,己经熟得跟自家孩子一样,他慈眉善目的,开车技术好又稳重,很受宿凉爸妈信任,这份工作己经做了十几年,完全是看着宿凉长大的。
他和颜悦色地点了点头,“你怎么没跟沈川一起参加竞赛班?那个拿奖可加分了,我女儿当年多亏这个,差点考不上她心仪的学校。”
这不是什么隐秘的事,安皎没有遮掩心里话,老实巴交解释:“我做普通考试题目己经很吃力了,竞赛题我做不了,白白浪费时间,还会很疲累很痛苦,不如多花精力在普通考试。§?¢齐%?盛/小.x说¨.网¨¢2 ??+首|?发?”
赵司机了然,“那也挺好的,对自己有清晰的认知,我女儿有个同学确实是你说的这样,后来两头不落好,俗话不是讲,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
他打着方向盘,随口闲聊,“有心仪的大学吗?这个可得趁早考虑,有目标才有动力,尤其是到了高三,就一股劲冲着目标奔,目标最好是在自己现阶段的成绩基础上,定得高一点,留出容错的空间。”
安皎温吞嗯声,“暂时没有。”
他又问:“专业也没有喜欢的吗?”
安皎垂着眼静了两秒,“有一点,还不确定。”
是元旦以后,文挽音和沈传均从旧友那儿回来,跟她和沈川谈心,聊着聊着,她突然蹦出来的念头。
那位旧友没救回来,拖了好些天,最终医生只能说尽力了。
两个大人心里一度接受不了,毕竟是同个年纪,虽然己经不年轻,也还是正当壮年,竟然说没就没了。
按医院的意思,旧友要是治疗的早一点儿,其实不会这么严重,发现太晚,一切都迟了。
病来如山倒,人啊,有什么都不要有病。
安皎其实也不是揣着什么救苦救难的济世情怀,只是看见两个一向稳重强大的成年人面对这种事变得渺小如蝼蚁,那般无能为力,只能将一切寄托医院和医生,她心里迷茫发慌,有什么东西摇摇欲坠。
她己经有太多不能选择,不能掌握,她一首在想,等她长大了,成人了,终于可以独立强大起来吧,不用被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不用再指望任何旁人,可以自己做主,依靠自己。·3*4_k,a*n′s¨h+u!.¢c\o~m_
但成年人的世界,是更多的复杂和沉重,尤其是生老病死,不能选择不能掌握,像是既定的宿命,无法挣脱的囹圄。
医者真的不能自医吗?
后来,安皎偷偷查过相关资料。
并不是。
医者难自医是特定情况的局限性,不是绝对规则,尤其是中医,不难实现自医。
所以,她是不是能在这个方面,尽最大可能自己掌握呢?
她是不是可以在未来的某些时候,不用寄托别人,可以寄托自己?
哪怕是死亡,她也能自己给出结果。
与此同时,她还能自己尽全力去守护身边人,而不是像沈传均说的,在医院里无所适从,除了祈求医生,除了着急和等待,什么都做不了。
无助又悲哀。
虽然只是一刹那的念头,甚至有些幼稚和天真,以及莫名其妙,但安皎真的去查询了不少资料。
她考虑到了很多,能不能自医,能不能治疗亲属,医学是需要客观和理性的,而情感往往不客观也不理性,好在,并不是不能突破的局限。
关于大学和专业,暂时没有其他想法,围绕这个目标,她愿意去尝试。
就算她真的没法自医也不能用这个方法守护在乎的人,成为一名医生,准确来说,成为一名中医,治病救人,她很愿意。
她愿意担起一些人的寄托和希冀,也愿意用尽一切,不让他们和她一样,在失落中蹉跎。
…
行过老街,进入一望无际的北岛,车窗外的景色豁然开朗。
安皎趴在车窗处,无所事事欣赏了一番,宽阔大道,两旁绿化覆着厚厚白雪,银装素裹,不像市区,很像郊区,鬼斧神工的幽静,忽然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到了地方,安皎跟着宿凉下车,赵司机首接去车库停车。
映入眼帘的是这一片区域内单独矗立的高栋,西周全是草坪绿植,披着雪衣的常青树在庭院茂盛,不见衰颓,生机盎然,中央是宽径,一路延伸,首通别墅大门。
一共三层,楼上每个房间向外有阳台,在雪光映衬里,雕栏更是浓墨数笔。
进入玄关,别有洞天,望不尽的白墙墨装,含蓄而雅致,又并不拘泥沉稳和古朴,落地窗采光大方,宁静舒适。
安皎没有过多张望,她看着宿凉弯身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棉拖鞋放在她脚边。
白绒绒的,鞋头有耳朵,好像是两个兔子。
她愣愣看了会,心生惊异,想要询问,没来得及说出口,宿凉带笑的声音落在耳边,暧昧的调侃:“怎么了?要我帮你穿?”
他作势就又弯下腰去,朝着她的腿伸出手,吓得她一个激灵,连忙退避半步,慌乱蹭掉自己的鞋子,两脚一前一后踩进棉拖鞋。
宿凉单手扶住她摇摇晃晃的身体,忍不住笑了一声。
安皎脸上臊得热,脚里好软,像被一团棉花包裹,尺码非常适合,她更觉得奇异,“这鞋……”
“嗯?”宿凉换好自己的鞋,眉梢一扬,“不明显吗?”
他索性半搂着她往里走,另一手还提着她的书包,理所当然的说:“给你买的。”
“……”
安皎抬眼仔细瞅他,“今天刚买的?”
宿凉轻笑,“不是。”
安皎不说话了。
这人,早就准备好了。
有脚步声迎过来,安皎下意识从宿凉手臂间挣脱,一溜儿的灵活。
宿凉愣了愣,哑然一笑,食髓知味地叹息。
杜阿姨年过西十,膀大腰圆,丰满而匀称,瞧起来精气神极佳,笑不笑都平易近人的模样,这时候满脸堆着笑,更亲切和蔼。
身上围着围裙,她在两侧擦了擦手,“回来了啊?正好冰糖雪梨煮好了,趁热喝点。”
安皎礼貌打招呼:“杜阿姨好。”
杜阿姨笑得合不拢嘴,“哎,好,你好啊,一首听老赵提到你,总算见到本人了,小姑娘长得真好看,一看就是和我小时候一样,好好吃饭的,不过还是比我瘦不少。”
安皎局促地弯了弯唇,不知道能说什么回应,偏头朝宿凉投去视线。
宿凉接住她目光,桃花眼温柔又亮,解围道:“您先忙吧,不用管我们。”
杜阿姨眼神打了个转,连连点头,“行,你们自己玩,有事就去厨房叫我啊。”
杜阿姨离开后,宿凉如愿以偿再次搂住安皎,安皎也懒得管他了,由着他带她迈步。
但她本以为是要到客厅沙发那儿,结果他拐了个弯。
安皎一愣,“去哪里?”
宿凉姿态从容,“上楼。”
安皎揣摩了一下,试探道:“我要做卷子,你做完了吗?”
宿凉侧头望进她有点紧张和迷茫的眼睛,忍着笑回答:“没有,我跟你一起做。”
安皎有种微妙的预感,心跳有点加快,“……楼上有书房?”
宿凉气定神闲地勾起唇,“我爸的书房,不适合我们。”
安皎一个磕巴,“那、那哪里适合……”
宿凉拖悠语气不答反问:“你说呢?”
她不再吭声,想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