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小女孩
阳光好的时候，可以推着轮椅带他出去逛一逛，呼吸新鲜空气。
中心医院面积大，环境也好，还有专门设置给病人的康复庭院，轮椅的轮子碾过平坦径道，声响很轻。
安成岳神情放松地坐在轮椅上，腰背向后靠得懒惰，双腿盖着厚重的毛毯，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短暂停留又消散。
遇到熟识的护士，笑着跟他打招呼：“安队长，今天气色不错啊。”
他颔首回应，眉目间亦有温和的笑。
春节将至，医院里依然人来人往，远处有医护人员推着药车匆匆走过，近处有家属搀扶着病人在草坪边晒太阳。
消毒水的气味被寒风冲淡，微乎其微，夹杂着不知哪层楼飘来的炖汤香味。
安皎的手稳稳扶住轮椅把手，戴着一双毛茸茸手套。
安成岳望了望光秃秃的树枝，难得开口：“冷吗？”
安皎摇头，轻声回答：“不冷，朱姨买的这个手套戴着还挺热的。”
对话就这样戛然而止。
父女俩继续安静地前行，谁也没有再开口。
自从安皎单方面吐出心里话，他们之间似乎变了许多，又似乎没有变。
他们依旧很少沟通，但现在的沉默并不尴尬，反而宁静和谐。
哪怕一整个下午也说不上几句话，能感受到彼此的存在，就是一种舒适。\b!i·q￠i¨z*w¨w?.*c^o!m¨
这一年的陪伴相处，远比曾经十六年多。
正常来说，父子没有隔夜仇，父女也一样。
轮椅转过弯道，安皎忽而听见一个清脆如银铃的童声响起：“安叔叔！皎皎姐姐！”
循声望去，她看见一个约莫十岁的小女孩正朝他们飞奔而来。
小姑娘穿着红彤彤的棉袄，像一团跃动的火焰，扎着两个丸子头，干净的圆脸上洋溢着灿烂真挚的笑容。
身后跟着一对年轻夫妇，手里提着果篮和营养品。
安皎笑着挥挥手，“小芝。”
小芝速度很快，跟个球似的，己经扑到轮椅前，小手抓住安成岳的手指，“安叔叔！我又来看您了！”
她的眼睛亮亮的，鼻头冻得通红，“我的期末成绩出来了，这次我进步了！”
安成岳本就不再严肃的脸上浮现出更为明晰的柔和，他动作还有些僵硬地抬起手，轻轻摸了摸小芝的脑袋，“这次第几名啊？”
小芝张口就答：“倒数第八！”
安皎没忍住翘了翘嘴角。
是呢，和上次倒数第三相比，确实很有进步。
进步了整整五名，非常不错。
年轻夫妇快步走来，女人满脸无奈，“安队长，让您看笑话了，这孩子真是不省心。”
男人佯装动怒，“这种成绩也好意思跟你安叔叔说？害不害臊？”
安成岳不作掩饰地笑了笑，“有进步就是好，哪有那么多第一第二，孩子肯用心就该表扬。+小~说^宅! +首`发!”
小芝嘿嘿笑着露出一口白牙，跑到她妈妈那儿，从妈妈包里掏出一幅画，献宝似的展开：“安叔叔看！皎皎姐姐教我画画以后，我画了这个！”
稚嫩的笔触勾勒出一个高大的消防员抱着小女孩冲出火海的场景，右下角还歪歪扭扭写了一句话：“安叔叔是我的超级英雄，我以后也要做别人的超级英雄。”
安成岳接过画，手指微微发抖。
安皎看见父亲喉结滚动了几下，最终只是轻轻说了句：“平安长大己经很好了。”
小芝的父母和安成岳说会话，安皎就拉着小芝去另一边散散步。
小姑娘像只小麻雀叽叽喳喳，蹦蹦跳跳，安皎领着她走到湖边，水面波光粼粼，倒映蓝天白云。
小芝一家三口几乎每个月都会来探望安成岳，久而久之两家人便熟识了，不再只是萍水相逢。
安皎看着小芝没有烦恼的单纯模样，想到她写在画上的话，忍俊不禁。
真好啊，这个年纪，还相信超级英雄的年纪。
“皎皎姐姐。”
“……嗯？”
小芝眨巴着大眼睛看她，“我听爸爸妈妈说，你高三，马上就要上大学了，那你会上什么样的大学？”
安皎没料到小孩问自己这个，毕竟她还不懂什么是高考和大学吧，琢磨了下，认真回答她：“我的目标是一所最厉害的大学。”
小芝若有所思点点头，“就是能成为安叔叔那种超级英雄的大学吗？”
安皎一愣，哑然失笑，“这个嘛，不好说，但学校里面肯定会有你喜欢的英雄。”
她眼睛发亮，挺起胸膛，兴奋喊道：“那我以后也要考皎皎姐姐的大学！”
安皎扬眉，“好啊，那小芝要加油，我也要加油，未来我们就是同校校友了。”
小芝很有干劲的模样，握了握拳头，郑重宣布：“我以后也会成为和安叔叔一样的大人，到时候我就可以保护皎皎姐姐，像安叔叔保护我一样。”
安皎脚步一顿，湖水投来的清光映在她怔忡的脸上，“……保护我？”
她有些摸不着头脑，“为什么要保护我？”
小芝歪着头，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很奇怪，“因为爸爸说要保护我和妈妈呀。”
她掰着手指解释，“姐姐家里就是叔叔在保护，现在叔叔把他的变身器传给我了。”
她拍拍自己的小胸脯，“就该我来保护！谁说只有男孩子才能做铠甲勇士！”
安皎也没明白怎么就变身器和铠甲勇士，她望着眼前小小一只的女孩，又好笑又温暖。
孩童天真的逻辑里，藏着最纯粹的情感，在她简单的世界里，保护与被保护就是这样自然而然地传递着，延续着。
所以啊，其实许多小孩就是一张白纸，涂什么东西，就会变成什么颜色。
安皎缓住神，张口想要回应小女孩纯粹的誓言，没来得及出声，背后传来熟悉的嗓音——
带着慵懒的笑意，却又隐含不容置疑的占有欲：
“那得先赢过我才行。”
安皎回头，少年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眼底盛满温柔的霸道，风一吹，仿佛能闻到他身上的气息。
他漫不经心地绕过她，在小芝面前弯下腰，伸出一只手，唇角勾着弧度，眼神认真得不像玩笑，“比如，先跟我掰手腕赢了再说。”
小芝睁圆了眼睛，看看宿凉骨节分明的手，又看看自己软趴趴的小拳头，到底是个小姑娘，哪里见识过这种事，瘪着嘴仿佛要哭。
安皎无言以对，真是开了眼了，这人怎么还欺负小孩啊，吃醋也不能跟小女孩吃醋吧。
下一秒，宿凉变魔术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棒棒糖，在小芝面前晃了晃，“不过，我可以等你长大了再比。”
小芝接住棒棒糖，瞬间没有要哭的表情，喜笑颜开，“好，等我长大了跟你比！”
宿凉满意地首起身，目光从小芝身上收回来，转而落在安皎脸上。
然后他伸手，再次拿出一根棒棒糖。
安皎茫然，“你揣两根棒棒糖干嘛？”
“顺路买的，还好多买了一个。”
“……什么？”
他看着她接住棒棒糖，满头雾水的神色，翻来覆去观察包装袋，不禁勾起嘴角，嗓音压低，带起几分宠溺，“不然哄了小女孩，没法哄女朋友了。”
湖面的风突然大了起来。
安皎听见自己的心跳，扑通重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