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一路
他的身后跟随着殷澄和裴纶,三人都是寻常百姓打扮,粗布衣,灰布鞋,陈然只背着渡厄刀。殷澄和裴纶的佩刀,也是用布遮掩。
“……也就是说,你们调查下来,是认为卢总旗已完成了我交给他的任务,是在返程途中出的事?”陈然走在最前,眉头微锁,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街边的茶摊、杂货铺,却是在思考殷澄的汇报。
殷澄点头,“是的大人,否则无法解释为何十三个大活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裴纶接话道:“其实只要我们去找三司的人一问便知是否我们的猜测是否准确。”
陈然问:“暗桩呢?我们暗桩不了解情况?”
殷澄闻言,脸上露出些许窘迫,他摸了摸鼻子解释道:“河南道的暗桩网线,这些年多是东厂的人把持。自魏阉倒台后,树倒猢狲散,大部分都销声匿迹了。只剩下几个驻点的暗桩。”
陈然闻言就沉默了下来,这个问题头痛的不只有他,还有新任的东厂督公曹正淳。
这问题必须尽快解决。
是,游戏论坛可以更加便捷的给他许多情报,但总不能一直都盯着吧?更别说有些“任务”隐藏得十分刁钻隐秘,玩家们还不一定能发现得了。
况且他堂堂锦衣头子,在地方上没了耳目,这成何体统?
很快,陈然的心中就萌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等回去后正常培养一批“本地人”探子。然后再招收一批玩家探子。
本地人忠诚办事靠谱,玩家消息传递得快。
双线发展,双倍的快乐。
“你们说,我要是发展一批异人来当我们的暗桩,这有没有搞头?”
陈然的话,瞬间在殷澄和裴纶心中激起涟漪。
两人脚步同时一顿,愕然看向自家指挥使大人的背影。
裴纶那总是带着几分惫懒笑意的脸难得地严肃起来,“大人,此事非同小可啊。异人行事诡秘莫测,来去如风,毫无常理可言。让他们当暗桩?这……这简直是把毒蛇揣在怀里取暖,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反噬一口!他们连死都不怕,还有什么能约束他们?”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带着深深的疑虑,“况且,他们那套‘神通’……实在匪夷所思,非人力所能理解,属下怕……怕其中有妖邪作祟,坏了朝廷气运根基。”
裴纶是真见过那些异人玩家如何“悍不畏死”又“三天后复活”的,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殷澄则显得年轻气盛些,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眼中竟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大人,裴百户的担忧不无道理,但属下觉得……这想法,绝了!”
陈然轻笑,殷澄喜欢拍马屁,但没人会不喜欢有人拍自己马屁。
“那你说说你的看法。”
殷澄变得有些激动,手舞足蹈的说:“大人您想啊,异人最大的优势是什么?就是他们那神出鬼没、能够不死的本事!把他们用来执行最危险、最隐秘的渗透任务,简直再合适不过!”
陈然也是这么想的,至于裴纶的担忧,对于他来说完全不是个事。
他锦衣卫势力一波又一波的大节奏,大剧情,早就把玩家们的胃口吊足了。
玩家们视他为重要的剧情推动者、高级任务发布源、甚至是某种意义上的“阵营领袖”。
忠诚度固然需要引导和管理,但玩家们对“参与感”和“高收益”的追求,本身就是一种可以利用的约束力。
至于妖邪之说……陈然心中晒然一笑,他本人就是这个游戏世界里最大的“异数”。
“裴百户的顾虑,本官明白。”陈然脚步未停,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异人行事跳脱,难以常理揣度,此乃事实。然其天赋若弃之不用,岂非暴殄天物?”
裴纶沉默,其实他在听完殷澄的那番话后就动摇了的。
他回忆起从前共事的暗桩兄弟,残的残,死的死。
若是有这群不会死的异人代为执行那些九死一生的任务,那么很多兄弟都能活下来。
裴纶忽然感慨,“我以前有位玩得好的朋友,他是我们锦衣卫的暗桩,在一县城里有着好几家米铺,我问他为什么这么有钱了还要当暗桩。”
他顿了顿,目光萧瑟。
陈然和殷澄都放慢了脚步,侧耳倾听。
“那会儿我年轻气盛,觉得他傻。守着米铺,安安稳稳当个富家翁不好么?何必提着脑袋,天天在刀尖上跳舞?”裴纶的嘴角习惯性地想往上扯,露出那惫懒的笑意,却终究没能成功,“他当时正坐在柜台后面,手里捏着几个铜钱,叮叮当当地数着。”
裴纶的眼神有些恍惚:“他头也没抬,就那样数着钱,慢悠悠地说:‘裴兄弟,你看这铺子里的米,从江南水田里长出来,经运河、走官道、过层层关卡,才能安稳地堆在这儿,等着人买去下锅。这安稳,是拿什么换来的?’”
“我没答话。他停了数钱的手,抬眼看了我一下,那眼神……很平静,又很深。”裴纶的声音更沉了,“他说:‘是拿命换的。不是我的,就是别人的。总得有人守着这条线,看着这些米,也看着那些不让米安稳到百姓锅里的人和事。’”
“他说他开第一家铺子时,亲眼见过城外灾民易子而食的惨状。也见过官仓的米被蛀虫倒卖,运到敌国换银子。他说他这米铺老板的身份,能让他看到、听到许多穿飞鱼服、挎绣春刀时看不到听不到的东西。那些米粮的流向,就是某些人贪婪的脉络;那些看似平常的粮商往来,底下可能就是暗流汹涌的情报。”
“后来呢?”殷澄忍不住问道。
“后来?”裴纶扯了扯嘴角,这次终于露出了点笑,却是冷的,“后来有一次,他察觉到一个看似不起眼的粮商背后勾连着北边大金的探子,想借粮道运些要命的东西进京。他冒险把消息送了出来。我们的人去查,惊动了对方。为了灭口,也为了斩断线索,对方派了高手,一夜之间,他全家老小,连同几个忠心的伙计……全没了。铺子也烧成了白地。”
西城喧嚣的市井声似乎在这一刻远去,只剩下裴纶低沉的话语在三人间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