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对弈
江天雄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终于又落下一子，看似不经意地堵住了自己一条大龙的一个关键眼位。
“……属下有些好奇，狄云小兄弟的挚爱，究竟是如何被异人所害？这些异人行事，当真毫无顾忌吗？”他一边说着，一边偷眼观察陈然的神色。
陈然端起茶杯，啜饮一口，茶香清冽，却压不住他眉宇间一丝倦怠。他放下茶杯，没有直接回答江天雄的问题，只是淡淡道：“异人行事，天马行空，百无禁忌。他们的想法，不能用常理揣度。有些在他们看来或许只是‘任务’、‘游戏’，于旁人，却是切肤之痛，生死之别。狄云……便是遇到了这般‘游戏’的牺牲品。”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冰冷，“这世道，对老实人尤为残酷。”
“大人说的在理。”
之后，陈然便无心再与江天雄交谈，二人专心下起了棋。
陈然下得轻松写意，江天雄却下得满头大汗。他捏着白子，陷入长考，目光在棋盘上反复逡巡，大脑飞速运转，计算着各种可能性。
‘这里不能打吃，一吃黑棋这块就死了……’
‘这块角部若强硬做劫，大人必然应付不来……得退让，假装是活棋的交换……’
‘中央这几子看似薄弱，实则暗藏杀机，我若去攻，反会露出破绽给大人制造机会？不行不行，得装作没看见……’
陈然似乎并未察觉手下内心的天人交战。他见江天雄思考如此“艰难”，落子如此“慎重”，反而觉得棋逢对手，兴致更高了几分。
“对了，你江家可搬去了京城？”
“劳烦大人关心，我已让犬子先行一步，打点京中宅院，想来此时应已安顿妥当。”江天雄终于落下一子，位置略显保守，似乎意在巩固，实则暗暗松了一口气，总算暂时避开了棋盘上几处凶险的暗礁。
陈然微微颔首，目光并未离开棋盘，随手拈起一枚黑子，看似随意地落在天元附近一个不起眼的位置，“京城居，大不易。令郎年轻有为，想必能应付得来。”
江天雄刚想谦逊几句，陈然就道：“等回去后，我会调一小旗十二人给你，其余人手你可报给我。前提必须是好手，并且忠诚。”
江天雄惊喜，“属下谢过大人！”
陈然微微抬手，“先不忙谢。”
“我要的人必须忠诚可靠。所以，你报上来的人选，我自会一一查验。若有一丝疑虑，便会换人。”
江天雄连忙应道：“大人明鉴！属下明白，定当精挑细选，报上最得力、最忠心的好手，绝不敢敷衍塞责。”
“嗯。”陈然应了一声，指尖捻动着一枚黑子，“忠诚二字，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尤其是身处京城那等繁华锦绣、龙蛇混杂之地，人心易惑，诱惑也多。”
他顿了顿，端起茶杯，却发现茶水已凉，便又轻轻放下。那细微的“嗒”声，让江天雄的心也跟着一跳。
“江家，”陈然的语气变重了几分，“能在洛阳扎根立足，不易。此番举家迁京，更是新局。陛下新政，励精图治，对臣子的要求，也唯有‘忠诚’二字最为紧要。无论是对陛下，还是对……所效命之处。心思要纯粹，立场要坚定。任何摇摆不定，或是……生出些不该有的、投向别处的念头，都是取祸之道，非但自身难保，更会祸及满门。”
最后“祸及满门”四个字，陈然说得异常清晰缓慢。
正是因为心情好，又觉这种顶级人才实在难寻，陈然只有好好敲打一下这个“究极二五仔”。
“京城居，大不易。”陈然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淡，却带着更重的分量，“给你的这些人手，是助力，亦是规矩。记住，你江家如今在京城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我的脸面。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心里要有杆秤。莫要行差踏错，更莫要……生出些异想天开的妄念。有些路，一旦踏上，便是万劫不复。若是我的人被南司，或是东西两厂又或者是大内密探发现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
“就别怪我不念情分。”
江天雄只觉得后背冷汗涔涔而下，比刚才下棋时更甚。他立刻起身，深深一揖到底，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属下谨遵大人教诲！大人恩德，天雄铭记于心，绝不敢有半分异心！江家上下，唯大人之命是从，只效忠大人与朝廷，天地可鉴！若有二心，天诛地灭！”
“嗯，记住就好。”他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随意，甚至带上了一丝棋逢对手的兴致，“起来吧，专心下棋。你这块棋，看似稳固，实则……还是留了些破绽啊。”他手腕轻抖，黑子“啪”地一声落下，精准地钉在江天雄白棋大龙看似厚实、实则气紧的一个关键点上。
江天雄见陈然终于看出他棋盘上的破绽，心中又有开心又有忐忑。
陈然这番敲打，他又如何会听不明白？正是因为听得明白，所以才会忐忑害怕。
江天雄坐了回去，小心翼翼的陪同着自己这位上司下棋。
一棋结束，陈然获得了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心情大好。
他不认为自己是曹操，可曹操都敢用司马懿，他陈然也有心向先辈学习。
区区一个江天雄，我陈然岂有不敢用，不能用的道理？
“你去看看郭大路的情况，若是无碍，就带他去山下最近的村镇，把他交给叶镖头或是燕七。”
“是。”
而江天雄前脚刚离开，狄云后脚就来到了亭间。
陈然还坐在位置上，喝着那放凉的茶。
狄云一脸恍惚，陈然看他表情不由怔道：“你这是怎么了？”
狄云的声音干涩，依然恍惚模样，“异人…山下的…全是异人！”
陈然一听还以为是多大事，“你遇到他们了？交手了？”
“不是。”狄云用力摇了摇头，像是要甩掉那些荒谬的画面，“没交手……他们……他们在种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