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涂琴仟的决意
九州之极北名为荒，瘴气横生，地域辽阔，乃中原四州之和，尚未开化，有十万大山，青丘雪原，凤栖梧林，龙渊古泽，以妖兽为尊。
其中没有春秋，只有严冬和酷暑的交替，月余才会经历一次日落。
资源稀少竞争激烈残酷，属于七大玄宗也不愿插手的穷山恶水。
“这就是荒州？”
崇山峻岭，烈日高照，泷碧海历经半年传送阵周转，横跨亿万米，再次得见天日，却有些不适应阳光的炽热。
她微微眯起眼眸，长而细密的睫毛向下收敛遮住阳光，略有些苍白的脸颊经过日光的滋润，透着红润稍微有了几分生气。
腰背的赤色细鳞向上竖起，似有生命般有规律的摩挲起伏，硕大的尾巴带动着腰肢伸展，健美的身体弯成一抹优美而强健的弧线，颇有几分飒爽的美艳感。
惬意的享受不敢持续太久，泷碧海只是稍微松懈身体，恢复半分力气后，便忙前忙后。
她聚拢族群，在向阳光处的逆风口安札临时营寨，指挥妇孺收敛食物，壮年族人便随她勘探地形寻找食物和水源，部分人留下组织守卫，发号施令监督行动一气呵成。
半年周转时间，不知不觉，她也从只会依赖情郎的小兽，成长出几分领袖气质。
早出夜归，恰逢每月日落，瘴气更加浓郁几分。
夜色阴冷森寒，泷碧海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归，却见外出的十数名族人少了三个，还有三位挂彩，诸位妇孺立刻迎上，有抱着丈夫尸首痛哭，有稚童揽着重伤的父亲神伤。
龙娘碧色的兽瞳失去光泽，她没有理会族人的关切，绷着俏脸独自去守夜了。
初入荒州，这片蛮荒之地便给予了她强烈的挫败感。
此地瘴气浓郁，非妖兽之躯不可久留，地势险要蛮兽纵横，她今日与十数位炼气后期族长探查不过百里，便遭到二阶蛮兽袭杀，似乎误入领地，若非她爆发无名功法，今日的龙人便生死难料了。
蛮兽是受瘴气腐化的凶物，不分敌我，只是知道嗜血的凶物。
她大概得出此地的位置，乃是荒州西部的十万大山，却不知是深处还是边界，离族人口中的失散地足有千万公里，相当于云州的全境。
路在何方？
龙娘眸中晶莹，笔直的脊梁像被压塌般缓缓蹲下，双手抱紧膝盖，脑袋深深埋进胸内，硕大的尾巴盘踞收拢将她层层包裹，形成仅露出脑袋类似龟壳的密闭空间，似乎这样才能给她空虚的内心添上几分安全感。
在族人面前她必须表现得强硬，咬牙支持，也只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啜泣。
肩膀轻轻颤抖，豆的泪珠洒落在膝盖的肌肤，灼烧而滚烫，龙娘侧脸摩挲着凌白穿过的白色法袍，鼻尖深埋其中贪婪吮吸，直到鼻腔被愈发寡淡的汗渍味充斥，丰满而富有肉感的大腿内侧轻轻摸索着，小麦色的肌肤也似乎染上几星汗渍，晶莹起来。
似乎只有如此，她才能感受到情郎的宠溺，暂时忘却烦恼。
回应她的，只有深沉的夜，以及烧得噼里啪啦的余烬。
“阿姐？”
深沉的夜，烧得噼里啪啦地干柴，一颗扎着丸子头的小脑袋悄悄从树杈探了出来，她似乎不明白强硬似钢铁的阿姐，此刻为何变得柔弱而妩媚，宛若凡间人类。
周遭空气泛着淡淡的硝石味，灼热的蒸汽让温度缓缓升高，泷萤琼鼻微动，虽是童真，却也懂得阿姐此刻的柔弱，她快步上前，亲昵的用额头蹭着龙娘的脸颊，小小的尾巴抚慰般轻拍着麦色的美背。
“阿姐，不要伤心了，大家都没怪你。”
“唔。”
龙娘埋在胸前的五官涨红一片，尖细的耳朵竖得笔直，好似有硫磺灼烧。
为什么...偏偏要在这种时候？
后腰的赤色鳞片由于羞耻不停地往外宣泄白色蒸气，她暗骂自己不知羞耻，情动之下居然连结界都忘记布下。
她实在太累了，迫切需要释放压力。族群里只有几张荒州的大致地图，资源不过四千下品灵石，丹药也在传送过程中消耗殆尽。
初时信心勃勃，自以为能救出同族，却不想连走出十万大山都是奢望。
悄悄自闭还被瞧见这般羞耻模样。
啊，好想死。
“阿姐，大家都相信你，阿宝哥和双全叔已经在组织守夜了，你休息一下吧。”
“我...有在休息。”
龙娘声音嚅嗫，却羞耻得不敢抬头，深怕胸前沾湿水渍的外衣被小妹看见。
“我不是故意打扰阿姐，只是大家都很担心你，让我来看看，既然阿姐没事，那还有一件事需要劳烦您来定夺。”
泷萤依靠在龙娘肩头，肌肤贴着阿姐娇躯芬芳，淡淡的硝石味并不讨厌，反倒让人心安。
“你说吧，我有在听。”
“之前有只狐狸叼来了一封密信，信中标注了几个地点，让我们尽快赶过去，它们会提供必要帮助，落款是青丘雪原。”
“青丘雪原？”
龙娘眸中闪过精光，她鳞片剧烈摩擦散发出大量蒸汽，冲得泷萤小小的身体退后两步，视线也被遮掩，而当烟雾散去，龙娘已整理着装换好衣衫，又变回白日的飒爽模样。
她接过信件，打开浏览，发现其中不仅包含了十万大山的详细情报，还标注了好几处接应点，每处接应的路线沿途都放置有预备的补给。
青丘雪原与十万大山并列荒州四大险地，其中统治者乃青丘雪狐，与凶兽穷奇为同一层次的传说中，据说其中王者有六阶之力，堪称荒州的巨无霸，它们的强大，也是玄宗放弃入驻荒州的原因之一。
可青丘距离十万大山千万里，如此庞然大物怎会费尽心思来寻它这个筑基的杂毛蛟龙？
“是凌郎吗？”
支走泷萤，龙娘左右翻看着信件始终舍不得放下，心中寂寞迷茫顿时一扫而空，薄薄的一层信纸，似乎充满着情郎的关切，让她心里甜如蜜饯，这段遭受的苦难似乎也微不足道了。
肯定是郎君，青丘雪原是何等庞然大物，论绝对实力仅逊于玄宗，怎会无缘预估帮她们这群化形失败的下等兽人？
原来郎君一直都在挂念着她。
......
“涂大峰主，我在说教呢！你好歹尊重下我这个宗主行吗。”
紫霞峰，高耸入云的峰主大殿，半年不见金霞道人似乎又萎靡了几分，他腰背佝偻，眼神黯淡无光，眼窝边弥补着浓厚的黑眼圈，表情再没有昔日洒脱超然，时刻紧皱的眉梢挤出三道抬头纹，一眼过去便是忧虑。
而与之对应的，是神色飘忽的涂琴仟，她今日穿了身湛白色连衣裙，外搭着绣着蔷薇的薄纱青衫，妆容素雅不着粉黛，一头细腻的长发盘成独特的流苏发髻，上无美玉点缀，虽敛去几分妩媚，却更显平易近人的柔美。
她表情痴愣，左手撑着下巴，眼神看向窗外，似在欣赏晨曦云景，视线却无丝毫聚焦。
“唉，你到底在想什么？你忽悠我开什么道子庆典，自己扮演霜卿耍性子就算了，我忍。”
“可你、光天化日之下，当着诸多同道的面，灭杀友宗亲传，凌云宗的门主不是瞎子，他们天天找我算账，我好不容易安抚下去，结果你还不收手，转头就给人弄死了。”
声音烦躁，金霞真人来回踱步，却拿涂琴仟没有一点儿办法。
开玩笑，八转金丹还能真罚不成？
“哦，那说明凌云阁那些门主还都是瞎子，我没杀。”
涂琴仟心不在焉的挥挥手，示意他那边凉快就待着去。
“你没下杀手？”
“我顺手就废掉了，他三年内必被我的灵力吞噬，十死无生，何必废这心，做些吃力不讨好的事。”
涂琴仟兴致缺缺，脑中尽是凌白贱兮兮的小脸，魂游天外。
明晚便是约定的时间了，她却迟迟下不定决心。
三花聚顶有缺，若不走凌白的登仙路，此生便再无成仙之机。超脱永生，是她这般诚心向道之人的根基，若失去这次机会，在无望成仙的阴影下，她很可能道心崩塌，终生止步金丹中期。
可若跟凌白走，岂不是这辈子也纠缠在一起了？
神魂灵力如体，引导交合运功，那等羞耻的法子，和双修有什么区别？
她堂堂金丹真人，还是凌白名义上的师尊，这般违反修真界纲常的事，她真能做到吗？
何况，他是霜卿的道侣啊！
自己要插足吗？会有自己的位置吗？他们相隔一百多岁呢，她真的能忍受世俗的非议吗？
至于单纯地修行关系，简直就是屁话。跨度不亚于终生的灵力交融，神魂牵引，就算是石头，也该擦出火花了。
到那时，怕是成百上千年的之后，她还有得到名分的机会吗？
走身不走心的肉体伴侣？不是在作践自己吗？
“师妹，师妹！”
“你的心乱了，分神的修行遇到岔子了吗？”
几声轻唤将她从沉迷中唤醒，涂琴仟回神时，金霞已收敛怒气，无可奈何的看着他，眼中满是关切，宛若照看孙辈的慈祥老头。
呼——
涂琴仟长出口气，似乎要把心中的郁结呼出，烦躁却愈演愈烈。
“没事，你这样子很恶心，收敛些。”
“牙尖嘴利的丫头，老夫是关心你。”
金霞道子气得吹胡子瞪眼，却也知道涂琴仟的脾气，便为她和自己都倒了杯茶，静静等待涂琴仟出声的同时，找些话转移对方注意力。
“你很看重霜卿的道侣，那叫什么凌白的小子吗？”
“还凑合。”涂琴仟黛眉向上轻挑，被提起这个名字后，心中愈发不快。
“因为他袭杀凌天寒，我看你当时恐怕是气疯了，你不在乎的话，我就把他收成弟子吧。”
声音轻挑，金霞道子脸上八卦，想着激下涂琴仟，寻找些蛛丝马迹。
“看你后面的表现了老头，先来给我算几卦。”
涂琴仟苦思冥想终不得结果，她恶趣味的揪了把金霞的胡子，语气凶狠道。
“拿出你的乾坤卦，给我算。”
“嘶，臭丫头松手，老夫给你算便是了。”
金霞配合着露出几分痛楚的模样，逗得涂琴仟忍俊不禁，心中的郁闷不知不觉间消散了些许。
“姻缘。”
“啊？”金霞表情微怔，难以置信的重复道。
“姻缘！只求是或者否。”
涂琴仟贝齿紧咬下唇，声音像从喉咙中挤出，她白净的脸颊温度逐渐升高，透露出一抹诱人红晕，宫装的裙摆被它蹂躏的皱巴巴，那双无处安放的纤手，更是纠结成一团，显然下了很大决心。
她快要被羞耻心蒸熟了，颇有转变为蒸汽姬的前兆。
“奇哉，怪哉，铁树也有开花之日？”
金霞道人嘴中调侃，却见地板轻轻震颤，整座大殿也摇晃起来，再看涂琴仟眼眶晶莹，早已处于发作的边缘，再不敢调侃。
“也不知是那家儿郎，有幸得我家琴仟青睐，怕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别墨迹，快算！”
声音尖利，涂琴仟在破防的边缘反复挣扎，金霞道人似有似无打量了眼看着长大的女孩，嘴角也勾起一抹意义不明的笑意。
“好好好，就掷杯筊吧，我归一宗历代祖师也不少，它们或许会给你指出明路。”
说着金霞从袖中取出一张四四方方的龟甲，上有爻文饱经风霜，其内有道蕴规则流转，乃是一件五阶至宝，唯金霞道人方可使用。
金霞道袍轻挥，淡金玄光覆盖表面，使其化为一阴一阳两片新月状的美玉。
涂琴仟紧张地接过美玉，双手攥得它咯吱作响，确定自身灵力无法影响乾坤卦，便如小女孩般摇晃祈求，而后侧过脑袋猛地扔出。
“如何？”
涂琴仟紧闭着眸子，不敢看这代表她命运的卦象。
“自己看，你掷的卦，老夫说出来就不准了。”
“怎么会？”
涂琴仟眯起一条眼缝，清美的小脸瞬间绷紧，额前似有细汗渗出，衬得白洁的额头愈发清美。
一阴一阳，是为圣，表示诸位先贤老祖赞同。
不可能！老祖高风亮节，乃遵守纲常的圣人，怎会同意其下峰主与弟子私结姻缘？
她不信邪地抓起乾坤美玉，在金霞惊愕的眼神中，连掷八次。
皆为一阴一阳，为九圣，天吉之相。
咕噜——
吞咽口水的声音回荡在空幽幽的大殿，也不知是金霞还是涂琴仟发出。
金霞默默地收好乾坤美玉，语重心长的对还处于愣神状态的涂琴仟道。
“师妹啊，为兄觉得你还是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