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失而复得
荒州，遍布荆棘的十万大山深处。
瘴气蔽日，位于密林幽谷深处的小型山寨，耳边是此起彼伏的兽吼与哀嚎，紊乱的灵力风暴裹挟着腥臭的血气萦绕鼻腔，夯实的泥地被血污浸满，目之所及到处都是残肢断体。
“族长，外面的敌人...”
“最后一波进攻，已经被我打退了。”
笼罩着山寨的阵法摇摇欲坠，泷娘浑身染血，眸中煞气未散，拎着两枚狰狞的首级，缓缓走进蛋壳般脆弱的结界。
“让人统计损失，组织休整，我有预感，他们要不了多久，就会卷土重来。”
“是，阿姐，我们都会和您战斗到最后一刻。”
泷萤声音柔软，俏脸有些苍白，尾巴和小腹隐约能看见被血污浸红的绷带。
围在她身边的几位龙人，或多或少也带着些伤势，若非兽族天生耐受，恐怕已难站立。
在她们身后，还有近百的龙人目光晦暗地伫立着，皆是气息萎靡，灵力紊乱，表情满是绝望。
唯有注视着那道仍旧挺拔，如同赤焰流星般的倩影，眼中才燃起几分希望。
若非是族长乾坤独断，提前发动对几大蛟种的清洗，夺得这块战略要地，补充物资，修缮阵法，他们可能已经被全灭。
“古渊真龙，我呸！真不是东西，只会些下三滥的手段，我们从来没招惹它们，为何要赶尽杀绝？”
“都怪我们太弱，反倒还连累族长，唉。”
耳边尽是谩骂与啜泣，泷娘的俏脸仍是坚毅而平静，脊背挺得笔直，赤瞳深处却萦绕着一抹挥之不去的疲惫。
她已经高强度搏杀三天，却仍无法带着族人突围，只能作困兽之斗。
事情和她预料的不差，古渊真龙就是奔着剿灭他们而来，不仅收服几大蛟族作为内应，提前将他们包围，还派出一位三阶后期的真龙，前来坐镇。
她这些天与对方交手数次，皆是落败，受了不轻的伤势。
若非对方想要捉活口，恐怕她都没有回到结界的机会。
青丘赐下的结界阵法，最多还能维持三天，她...真的能带着族人逃出生天，活下一条性命吗？
她...还是太弱了，弱到没办法拥有未来。
“放心，我一定会带着你们回去的，下去休息吧，几天后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泷萤跟我过来。”
泷娘强撑笑容，逐一安抚还能战斗的族人后，叫上泷萤，两龙一前一后，走向密林内的哨塔。
众龙人见族长成竹在胸，脸上的阴霾也褪去几分，围着篝火互相帮忙着清理伤口，交换肉食。
泷娘独自离开，在消失众人视线后，终于忍不住胸内的躁郁，哇的一口喷出大量血污，俏脸涨红发紫，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白下来。
泷萤惊得差点跳起来，小而灵活的身子快步上前，撑住泷娘的胳膊。
“阿姐...”
“我无碍，那敖潢确实厉害，受了些轻伤。”
泷娘血气紊乱，英气飒爽的脸颊显得有些萎靡，她强撑起精神，牵住泷萤的手，稍微振作呼吸。
实际上，她伤得非常重，直接被打漏了丹田，泄掉不少灵力，短时间内都很难恢复巅峰状态。
敖潢乃是古渊真龙嫡系，肉身强悍无比，她凭借混沌功法才勉强不受其血脉压制，但以二阶对三阶，仍被其重创，险些便回不来山寨。
“我...有事要交代给你。”
“阿姐我听着，您说。”
泷萤略有些稚嫩的小脸带着些许苦涩，强压着心中的不安，小手紧紧搀扶住阿姐。
“我估计三日后，瘴气褪去，敖潢便会带人强攻山寨，这次，我们可能真的撑不过去了。”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大家都会和您战斗到最后一刻......”
“听我说完。”
泷娘吞下一颗丹药，稍微恢复些力气，泷萤却看到那是燃烧血脉的虎狼之药。
以破坏血脉根基为代价，压榨最后的潜力，稳住伤势并在药效期间，可以催发一次半小时的巅峰战力状态，而后便会陷入严重的副作用。
轻则血脉驳杂，难有寸进，重则血脉亏空，当场身死。
“阿姐...您。”
泷萤的声音带着几分哭腔，她喃喃无言，情况真的糟糕到无力回天的地步了吗？
“三天后，我会燃烧精血为你们开出一条虚空隧道，你便带着他们逃进去，出口的话...应该在十万大山边缘，你带着这个，去找青丘雪狐，求它们...看在凌郎和涂峰主的面子上，稍作收留，作为附庸为他们卖命也可。”
“那...您呢？”
“我？呵呵，我会替你们挡住追兵。”
服下血丹后，泷娘渗白的脸上才多出几分血色，小麦色的额头上密布细汗，显得虚不受补。
她计算过，如果把全身精血用混沌功法转化，得到的混沌之力足以破坏周遭的空间规则，构建出一条临时通道，让族人转危为安。
至于自己的活路...她从没想过。
太累了，她已经到极限了，或许凌郎说得对，她压根就不是这块料。
“拿着，往后你便是族长，是回东海，还是作为青丘雪狐的附庸，你自断便是。”
“呜呜呜，阿姐，一起走不行吗？”
泷萤小小的身子扑进泷娘怀中，赤色的尾巴牢牢纠缠住泷娘的大腿，哭得梨花带雨。
“傻孩子...世上，哪儿有两全其美之事？”
泷娘温柔地抚慰着怀里的小脑袋，嗪首仰天，眼中闪过几分深沉的绝望。
她已经丧失活下去的动力。
她给予凌白的护心逆鳞，几日前便感知到被触发，并且再察觉不到他半分气息，算上瘴气屏蔽的延误，已近半月没有消息，恐怕情郎凶多吉少。
失去挚爱的悲苦，族人身陷重围，坚强如她亦被打击到斗志全失，再无撑下去的力气。
她好累啊...连一直维系她苦撑的美梦，如今也烟消云散了。
想不到，最先食言的不是她，可惜，她自身难保，连为情郎报仇都做不到。
无法庇护宗族，守护不住情郎，她真是失败的女人啊。
“早些休息吧，往后，可不能再哭鼻子了。”
爱怜的抚摸着泷萤的脸颊，泷娘从无名指摘下视若珍宝的储物戒，这是情郎赠予她的定情信物，现如今被珍重的交到小女孩手中。
听闻青丘雪狐极重感情，希望...泷萤他们能得到些帮助吧。
......
碧水阁，重若山岳的参天巨舰核心，肃静沉闷的议事大殿。
“喂，老头，有什么话就赶紧说，别耽误我时间。”
装潢精致的玉质长桌，涂琴仟素手撑着下巴，坐于末席，慵懒地眯起凤眸，斜视着周遭氤氲的灵力光团，注视着他们逐渐幻化成诸多道人模样。
难得归一六峰之主齐聚，虽然其他五人都是丹气分身。
“师妹啊，并非我等顽固，可凌白此子，身上疑点实在太多，入宗至今也未对我等有过实质性贡献。”
“我知他是你道侣，你维护于他，我等也都是信任于他，可其他六家玄门，着实催得紧啊。”
诸位峰主你一言我一语，唯有金霞保持沉默，他微微冲涂琴仟点头，显然是站在小师妹这边。
涂琴仟会意，美眸似狐狸般眨了眨，带着几分狡黠。
“诸位师兄，我那小道侣，是碧水阁之祸的最大功臣，你们这般也不怕寒了他和霜卿的心？”
这群呆瓜，分明在七宗议会上，态度极其强烈地驳回对凌白的调查，现在倒是做作起来，显然是想从她这儿得到些好处。
凌白身上的嫌疑比预想中大得多，不少玄宗结丹都怀疑他是自导自演。
毕竟炼气重挫结丹，简直亘古未闻，他们通报信息之时，不少真人还当他们在骗傻子。
当事人中，除涂琴仟和紫霄道子，并无其他目击者，紫霄道子自碧水阁之祸后，至今未归，从不参与俗事，能参考的目击人，便只有涂琴仟。
这两人是道侣，穿一条裤子，如何让人信服？
邪修之事，骇人听闻，索性便连涂琴仟一起怀疑起来，加之其行事放浪不羁，作风霸道，又违背纲常和认知与一筑基弟子结成道侣，更让人怀疑其精神状态出现问题。
不少真人明里暗里地示意涂琴仟进行混沌之力的侵蚀检测，若非诸位峰主一致对外，小师妹真是黄泥巴掉裤裆，怎么都洗不清了。
琴仟还真有受混沌之力侵蚀，不过尚且可控。
“呵呵，我们只是想要个交代罢了。”
“对，听闻这小子已经和那魔女接触，如何，有获悉到什么情报吗？若没有的话，我建议还是先将他控制起来，待查清后，再解除限制。”
几位峰主互相交换眼神，缓缓说完，皆是看向涂琴仟，似在施压。
没办法，小师妹为庇护这小子，近来承受极大压力，此时若控制住凌白，无疑能为师妹转移大部分火力，待到日后真相水落石出，再补偿也不迟。
他们当然看重凌白，可与涂琴仟相比，还是师妹更重要。
“你也别怪我们，咱们可是咬紧牙关，没让他们把凌白带去审问，为这赔掉宗门好几处合作，加上为碧水阁善后，可谓损失惨重啊...”
“万法兄说得对，我们已经足够在乎凌白，你也要多给他解释，勿要让他与宗门离心，大家还是爱护他的。”
众人七嘴八舌，他们不在乎凌白能否从安然身上得到情报。或者说压根就没想过能得到有用的情报，只想借个由头把琴仟身上的压力，转移到他身上。
师妹神婴之姿，身有隐疾，绝对不能让那些人查到她身上。
至于凌白，宗门打算的补偿是把碧水阁往后五十年的税收划到他名下，并在查清真相后，让其进位真传候补，在照清峰，仅次于常霜卿之下。
“你们要交代，喏，这就是交代。”
涂琴仟掩唇嗤笑，琼鼻微微皱起，颇有些玩味。
她素手凭空幻化出一张玉牌，丢到金霞手上，后者神识探入顿时脸色微变，诸位峰主见此也是表情也出现几分异样，显然是从宗主的老脸上，察觉到些什么。
“这是...”
金霞明眸微微眯起，表情迅速变得郑重起来，看到最后嘴角却反而挑起一抹弧度，蹙紧的眉头徐徐展开，竟是抚须轻笑起来。
几位峰主面面相觑，皆被勾起好奇心，就这般目不转睛瞪着金霞。
笑了好一会儿，金霞才扔出玉牌，众人逐一传阅。
“此子...竟有如此神通？”
“他竟能掌握血灵根之法，岂非...是我宗福缘已至？”
众人阴沉的表情飞快活泛起来，捏着玉牌不肯松手，嘴里不吝赞美之词，差点把凌白夸上了天。
“有此情报，我等清剿邪教的进程至少能快上一半！”
“这小子，是把邪教的根都刨出来了，哈哈哈，这下绝对可以洗清琴仟的嫌疑，说不得其他玄宗还得额外嘉奖。”
简直是意外之喜。
他们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要个名头甩锅罢了，居然被凌白超额完成，区区筑基竟能反向从结丹修士手中夺取机密情报，此等神通，堪称奇迹。
让师祖和金霞都头疼的血灵根，都能找到炼制之法。
有血灵根这等神物，宗门何愁不兴？便是东海，都能凭此向外扩张，宗门强盛，他们自然也能分到更多资源，修行更进一步。
然而，等到涂琴仟笑眯眯的详述血灵根的弊端后，众人才稍微平复心绪，心中略有些失望。
“必须要混沌之力为根基吗？”
“对，目前来说，只有凌白可以炼制，可也无法批量生产。”
“这样吗，唉...”
众人轻叹，不过心里已是非常满意，至少血灵根将来批量运用的进度，向前迈出一大步，只要凌白能提供足够多用于钻研的血灵根。
以元婴师祖，甚至数年后化神老祖交接时，给他老人家衍算洞察，说不得能更进一步。
“很好，此子立下大功，师妹慧眼识珠。”
“哈哈，还叫什么弟子？凌白天资，心智，神通无一不是出类拔萃，往后必是我道中人，看来我们很快，就能多出一位小师弟了。”
诸位峰主抚掌大笑，却见涂琴仟素手撑着鹅蛋脸，嘴角勾起一抹坏笑道。
“诸位，血灵根之法，可是我家逆徒从金丹修士手中夺来的，正儿八经的舍下性命，你等嘴巴一张一合，便要空口套白狼不成？”
“师妹你这就见外了...咱们诸峰不是一致对外吗？”
众峰主讪笑，只被涂琴仟微微眯起的凤眸看得头皮发麻，心中哀叹，看来又得狠出一次血了。
“是对外啊，可血灵根应该不是能与外宗共享之物吧？况且此物尚未成熟，无法为玄宗带来收益，只是试验阶段，样品珍贵，我等没有义务要赠予诸位吧？”
“唉...狡猾的小丫头，你直接提条件吧。”
诸位峰主捂额轻叹，彼此间对视，看到的都是一副即将大出血的哭丧脸。
虽然血灵根无法带来收益，但其背后蕴藏的潜在价值足够令任何人心动，若能拿到样品钻研，万一可以快人一步，便是天大的功勋。
凭此功勋，兑换几枚不错的结婴神物，亦不是奢望。
须知，结婴神物极其珍贵，并非无偿供取，峰主在结丹巅峰时可以获得一枚，卸任时亦可得到一枚，此物可增加成婴品质和成功率，自是多多益善。
唉...不得不说涂琴仟眼光毒辣，常霜卿和凌白，都能在其展现天资前被她收入囊中，简直...羡慕得人发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