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麻烦
第四层，旭日当空，细致而分散的赤色云朵卷成马尾的形状，绵延到天幕尽头。
归一门驻地，僻静洞府内气氛沉闷。
众弟子齐聚，神色阴郁，不少人身上还带着血迹，人数只有原定名额的一半不到。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夹杂着汗液的酸臭让人作呕，耳边萦绕着敛息大阵运转的嗡鸣声，让人心生烦躁。
他们过得非常艰难，第二批秘境入口开启后，魔道玄宗大肆搜捕凌白。
奈何凌白生死不知，魔宗寻不到人，便找归一门麻烦，试图以此逼迫他现身。
这可害苦归一门弟子，大部分人刚落地，就被魔道玄门疯狂追杀，秘境探索推进缓慢，屡次被跟踪偷袭，十日不到，便有近半弟子，捏碎传送符保命离开。
剩下的几十号人，在梁轻语的指挥下聚拢，勉强保留住有生力量，被撵得东躲西藏。
“轻语师妹...我想大家有必要谈谈。”
浩空声音沉重，他环视周遭精神萎靡，神色不虞的弟子，最后把目光落到盘膝静坐，专心整理情报，翻看地图的梁轻语身上。
连日受挫，归一门众人的矛盾逐渐积累，到达爆发的边缘。
他们也都是玄门正宗，天骄之子，却由于凌白的原因，只能眼巴巴看着其他宗门探索秘境，赚得盆满钵满，他们却被当成狗撵，把属于自家宗门的机缘拱手相让。
不甘心，尤其在两日前，听闻凌白并未身死，而是躲藏在第八层秘境，和一位俏美仙子，耳鬓厮磨你侬我侬，再难压抑心中怨念。
“师兄请讲。”
梁轻语螓首微抬，素手把鬓发撩到而后，举手投足柔美自成，为昏暗的空间增添一抹靓色。
窈窕仙子，贤内助般的妙人儿，可惜被人捷足先登。
察觉到梁轻语眼中的疏远之意，浩空心中暗叹，自从得知凌白未死，他就清楚自己没有半分机会。
有些话注定要说，哪怕会遭到师妹厌恶。
“师妹...近日我等被魔道孽障追杀，身心俱疲，这样下去大家都会空手而归，宗门的任务也难以推进，东躲西藏...不是办法。”
“浩空师兄有何高见？”
梁轻语唇角噙着柔和微笑，亲和力十足，她是温柔知性型的仙子，擅长和人打交道，给人很好说话的印象。
浩空与几个心腹交换眼神，苦笑道。
“师妹，你也知道，我们落得这个境遇是谁的原因，日后说不得还有合作机会，我就不点破了。”
“我听闻凌白师弟安然无恙，可惜他身居第八层，怕是难以与我等会和，我有一计，可以把凌白师弟对我们的影响，降到最低。”
梁轻语朱唇笑容依旧，纤细的食指轻扣着身前的地图。
“师兄短时间内，确实没法与我们会和。”
从已流传开来的情报来看，第八层的攻略难度为八日之最，抢先攻下其他层次的玄门，也尝试过探索位于核心的通天塔，皆以惨败告终。
据说塔中有接近心动后期的邪兽镇守，能施展术法神通，凶戾暴虐，甚至有心动层次的玄门真传陨落于此。
看门的尚且如此，真正的试炼得有多艰难？强如凌郎，要攻略八重，也需废些时日。
“师妹说得对。”
浩空点头肯定，心中稍微松了口气，两人刚才的对话，算为接下来的话做了铺垫。
“我想以归一门的名义，暂时与凌师弟划清界限，理由的话...暂定为暗害同门，窃取机缘至宝，让附庸和各位师弟散播出去。”
说完，浩空见梁轻语柳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上蹙起，皱成垂柳般的倒八字，立刻补充道。
“这只是权宜之计，待秘境结束，我等定会向长老和脉主解释，公开致歉，还凌师弟清白。”
“我是为了宗门...并无私心。”
“师兄是想趁此撇开关系，把对我们的关注，更多地转移到凌师兄身上？”
“是这个道理，师妹别误会，我与凌师弟并无私怨，后续定会向他负荆请罪，可宗门交代的探索任务...实在耽搁不得，我们都担不起这个责任。”
浩空飞快解释，除照清峰外的弟子皆是附和出声，便是照清峰弟子，嘴上不说，心里却也有这个偏向。
浩空紧张地注视着沉思状的梁轻语，眉眼里尽是疲惫。
他还真没有私心，这几日的围追堵截，他多次殿后受伤不轻，凌远侥幸突破心动，但根基虚浮战力稍弱一筹，若持续下去，归一门定会率先出局。
作为领队人之一，他担不起这个责任。
“若可以成功转移矛盾的话，自无不可。”
梁轻语声音温和，肯定了浩空的思路，可紧接着又轻轻摇头：“只是，师兄有些天真了。”
“魔门行事向来无所顾忌，宁杀错不放过，怎会因几句声明，就放过我们？”
“我归一门也不是吃素的，有两位心动修士坐镇，魔门并非铁板一块，他们也要探索秘境，同样会忌惮我们，肯定会有所收敛。”
“师兄所言甚是。”
梁轻语轻轻颔首，周遭弟子闻言心中稍微松了口气，后面的日子总算能好过些了。
“不过，我不赞同，和凌郎划清界限，弊大于利。”
“那师妹有何妙法？”
气氛再度僵滞，静得只能听到众人的呼吸声，梁轻语平静地收拢枕在大腿的地图，施施然起身，嗓音仍旧温软，言辞却强硬起来。
“当务之急，应是尽快与凌师兄会合。”
“他没法来第四层，但我们可以去第八层，我打算攻略第四层核心，前往八层，还望诸位师兄弟诸位。”
“师妹...你没有开玩笑？”
浩空表情狐疑，颇感难以置信，周遭弟子脸色亦是转阴。
轻语师妹多精明的人儿，这些天若非靠她苦心支持，他们也没办法会和留存有生力量，可怎么涉及到凌白，就蠢如愚妇，尽说些不切实际的梦话。
他们还没摆脱追杀，敢去攻略核心？怕不是刚出去就给魔道玄门全灭了。
“我知师妹忧心凌师弟，可这般不顾同门安危，是否太草率了？”
“我非因私非公，这是最优解。”梁轻语眉眼恬静，态度却尤为强硬。照清峰弟子虽不情愿，亦是和凌远凌常一起，站到了她身后。
浩空还想再辩，诸峰弟子亦是好言相劝，梁轻语罔若未闻，没有再商议的打算。
她直言若实在不能认同，必要时可以分开行动，浩空无奈，心里快把恨死凌白。
分开行动，少去一个心动战力和梁轻语这位核心智囊，岂非死得更快，凌白这小子，到底给轻语师妹灌了什么迷魂汤。
“师妹...你对凌师弟一往情深，人家现在还和其他仙子你侬我侬，好不快活，可惜他没有体谅你的苦心。”
“凌师兄行事，自有深意，浩空师兄还请自重，若无异议，便备好行囊，稍后就出发吧。”
梁轻语唇角的笑容逐渐收敛，香腮鼓气般要涨起来，似乎有些恼意。
倒不是因为凌师兄所谓的仙子同行，只因同门愚钝。
经历过残酷位争，尔虞我诈中上位的真传，怎会如此天真？当真是久居高位，精于争权夺位，斗争危机感退化了？
还把秘境当作普通的试炼对待，全然不知这是你死我活的斗争。
核心与真传的位争，尚要斩草除根，魔门怎会放过先天实力不足的归一门，秘境人越少，他们便能多分些资源。
秘境本就只会剩下一个宗门，凌师兄不过是加快了进度。
现如今，归一门近乎死局，留在四层迟早全灭，唯有孤注一掷与凌郎尽快会和，方有一线转机。
凌郎非常厉害，一定会有办法...
她无条件信任自己的情郎，只是...又要给她的坏师兄添麻烦了。
众人极不情愿地整理行装，在梁轻语和凌远的带队下，趁着暂未被发现，快速朝四层核心飞快赶路。
出于谨慎，梁轻语并未让众人飞遁，而是敛息步行。
......
三日后，浩空深刻体会到梁轻语所说的弊大于利。
无他，凌白的舔狗实在...太多了。
目前秘境入口，已经开放到第四批，参与登仙大会的附庸弟子，得以进入秘境，辅助玄门正宗进行探索试炼。
这些附庸...对凌白的崇拜近乎狂热，数次帮他们躲开魔门的探查，哪怕接到顶头玄宗的号令，仍会选择偷偷把他们放走。
不仅如此，还慷慨地提供资源和补给，哪怕他们比己方更需要这些修炼资源。
“多谢诸位。”
眼前，梁轻语含笑道谢，态度温和让前方的附庸弟子有如沐春风之感。
“梁仙子说笑了，若非凌白师兄，我等今生岂有进入这大型秘境的机缘？”
“也就凌白师兄会关照我们这些苦哈哈，我等自然要帮衬一二。”
诸位附庸弟子笑容爽朗，递回精修后的第三层地图。
附庸弟子只是辅助玄宗进行探索，根据表现由直属玄宗的真传弟子打分，突出贡献和成绩优越者，可鱼跃龙门，进位玄门正宗。
他们是天魔宗旗下的十五个附庸之一，冒着失去晋升资格的风险，悄悄给予归一门援助，甚至亲自带着他们绕过天魔宗驻地。
无他，这些附庸大部分受过凌白恩惠，或是在碧水阁，或是宗门与照清峰有合作，感念这位真正为底层修士发声的天骄。
照清峰的产业较之其他宗门，堪称良心，愿意雇佣他们这些附庸弟子，给出的酬劳远高出其他宗门，算是真正没有压榨的互惠互利。
能为他们这些苦哈哈，和结丹真人较真的修士太少了。
此番大型秘境，玄宗本欲独享，改变第三轮登仙大会的试炼方式，传闻是凌白向涂琴仟真人进言，这才留住他们进入秘境，分享机缘的机会。
他们愿意为这位起于微末的师兄，舍弃部分核心利益，冒险伸出援手。
“诸位后会有期，我替师兄谢过各位，往后必有重谢。”
梁轻语谈笑间，已让弟子记下这些相助附庸的姓名，类似的情况不在少数，目前写满了好几张卷轴。
“仙子客气，近日秘境有变，玄门上宗的修士多遭偷袭，死伤惨重，你们务必要小心。”
附庸弟子礼貌相送，归一门修士离开后，浩空表情复杂，心中暗叹。
原来...这就是凌白的威望，他倒是能理解轻语师妹的坚持了。
三日以来，他们靠这些不起眼的附庸弟子，成功甩开了魔门的追杀，并且得到丰厚的补给，缺失错漏的地图也被补充完整。
往日为些许修炼资源，能打破狗脑子的附庸修士，竟会大方的提供奇珍和死斗得来的邪物晶萃。
自己都不够用，却堵上道途，来帮助他们，简直...
“师妹...你早就料到会有附庸弟子相助？”
“不知，但我相信凌白师兄。”
梁轻语轻轻颔首，一双水滴眸雾气莹莹，附庸弟子的帮助，也出乎她的预料。
三日以来，没有再折损半个归一门弟子。
“我只是不懂，他们为什么愿意帮助凌白师弟，明明没有实际好处，还要冒这般大风险...”
“凌师兄尊重他们，他虽然高傲，却不会区别对待。”
梁轻语微怔，语气幽幽。
师兄向来不喜经营类的俗事，但照清峰与附庸之间的产业协作，他都会亲自过目。
按常理，玄门在附庸置办产业，价格会高于在玄门的三成。
无他，附庸缺少获取稀有资源的途径，本身也更好拿捏，价格高些，也会习以为常的忍受压榨。
师兄却违背常理，非但不加利，反倒把售价压到玄宗的八成，虽仍有利润，但锐减近半。
她起初不理解，师兄却说，这些资源对玄门触手可及，对附庸却是关乎道途的稀罕物，他们本身就更贫穷，再加价算什么道理？
薄利多销，实际收益不会减少太多，只是工作量近乎是以前的三倍。
【问题不大，多加些人力成本，也算鼓励就业】师兄当日的自嘲，现在她记忆犹新。
看来，她要向师兄学习的...还有很多。
“师妹...你做得对，秘境有变，我们都要多谢你。”
随着靠近第四层核心，浩空的脸色愈发难看，眼神凝重，心中无比庆幸梁轻语的坚持。
沿途遍布战斗过的痕迹，到处都是紊乱的灵力风暴，地图上的森林被焚为焦土，平原内陷成数个天坑，有残留的法宝碎片和修士的血液。
鼻腔尽是血腥气，神识感知内还有神魂消散的余波。
都是玄门修士...他们甚至来不及逃生，就被突然灭杀，连尸体都被清理干净。
这种情况不在少数，起码遇到过五批像是被偷袭的玄宗修士，仅能从破损的法器推断出，下手的是人形态的体修，拥有磅礴精纯的气血之力，应是炼身有成极难对付。
另一类，是没怎么见过的法修，手段颇杂，从余留的功法气息来看，不似是七宗修士。
不论如何，秘境有变是事实，连其他玄宗都被悄无声息地袭杀，出手者必定实力强大，且不为秘境机缘，专奔猎杀玄门弟子而来。
“若还待在第四层，当真十死无生...”
浩空苦笑，梁轻语的俏脸微寒，心中亦是沉重。
随着大黑天的侵袭，第四大日的空间规则逐渐有被锁死的征兆，现在还能靠传讯符退出秘境，若再拖些时间，传讯符必会失效，他们都会被围杀。
幸好...没有选择坐以待毙。
到底是什么人，敢袭杀玄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