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齐人之福
碧水阁，废墟荒土绵延万里。
空气中游离着腐败的腥臭，血祭造成的破坏至今影响着碧水阁生态，此域灵力浑浊，含量仅有过往的十分之一。
阴风犀利如剑，剐蹭得周梦蝶俏脸生疼，她遁光虚浮，仅维持着涂琴仟身形大小，宁愿自己被吹得云鬓凌乱，也不愿浪费宝贵的灵力。
她的代行宗主权力，已被出关后的清河废除，七大玄宗共同下达通缉，她沿途历经数次恶斗，早已身心俱疲。
气息紊乱，碧玉流仙裙浸满血污，隐约可见破烂裙摆下伤痕累累的美腿肌肤，犹如脂玉烫上红痕，凌乱美扑面而来。
好累…
周梦蝶眉眼黯淡，灵舟早在斗法中损坏，她丹丸气息外泄，灵力仅存十分之一，心中愈发绝望。
她已有赴死的觉悟，可...她怕青丘二女到不了剑冢。
高悬如大日般的四阶天阳阵，犹如山岳，阻隔在三女前往碧水阁境域的必经之路，四阶大阵，若她状态全盛，十数招便可击破。
可三人皆在斗法中濒临极限，眼前为庇护碧水阁，临时设置的破漏法阵，竟成天堑。
前有大阵阻隔，后有令狐窥伺，七宗高阶修士尽出，数个时辰内便可抵达碧水阁，她们...走到绝路了。
“抱歉，是我连累了你。”
涂琴仟苍白的唇瓣无力发颤，鹅蛋脸没有半分血色，状态比周梦蝶还差上几分，她体内金丹密布裂痕，若非丹境的强大生命力，早已烟消玉殒。
“切，臭狐狸，你也知道啊。”
周梦蝶黛眉微挑，唯有斗嘴时才有几分精神。
“是我的错。”
涂琴仟叹息摇头，美眸神采不在，心中既为归一门未来忧虑，更为她的小男人心忧。
进入碧水阁境域后，高阶修士的数量徒增，青青捉过几个活口，用青丘神通拷问才知，雷霆秘境内部大变，有化神之上的魔灵现世。
那是化神之上啊...她都没把握能在此等凶险之处苟全性命，凌白区区筑基修为，保全性命已颇为不易，如何有余力来救她？
小男人在勉强自己，就像上次那样，她担心逆徒救人心切，再干出伤害到自己的傻事。
她还有分神，虽然会道途受阻，修为倒退，但...只要逆徒不嫌弃，她...愿意一直在青丘等他。
等到他金丹，神婴，乃至于...化神，终有再见之日。
逆徒的天资在她之上，如果是他的话，肯定可以，小男人想保护她，自己又何尝不想保护他呢？
说好，要为他遮蔽风雨，成为他的靠山，现在想来，当真世事无常啊。
“喂...臭狐狸，你怎么不说话？”
针锋相对习惯了，涂琴仟一时沉默颇让周梦蝶不适应，她小心翼翼放缓语气，反倒低声安慰起来。
“唉，我也没有怪你，咳咳...你也不要误会，我帮你，只是因为照清峰，此事后，照清峰必遭废除，唯有你有天资，有能力，修成神婴。”
“届时什么青丘，大势都是过眼云烟，那些个祖师巴不得你回来，你定能重振照清峰。”
嗓音高亢，只听声音，便能脑补出一副金发碧眼萝莉高昂下巴，哼哼唧唧的傲娇模样。
“呵呵...”
涂琴仟轻笑，眉间阴郁稍退，凤眼微微眯起，再度变得坚定。
“自作多情，凭你的修为如何救得了我？且不说凌白有无办法，就算真能助我等化险为夷，我们也走不进碧水阁。”
“放屁，我就算死，也会把你带过去。”
“不行，青青也快撑不住了，我手无缚鸡之力，凭你短时间攻不破大阵。”
涂琴仟坚决摇头，周梦蝶唇瓣紧抿，别扭地僵硬着脖颈分毫不让，她为救这死狐狸付出近乎一切，包括她最在意的声誉。
坚决维护门规，以固执著称的她，为这死狐狸，亲自践踏了自己的底线。
涂琴仟凤眸略微柔和，素手突然伸出，温柔撩起周梦蝶耳侧凌乱的鬓发，柔柔地替她揽到腰后，温婉柔美。
“梦蝶，你随青青回青丘如何？”
“不可能！”
周梦蝶大怒，立刻意识到死狐狸的心思。
她要炼化金丹，供她和涂青青恢复状态，平安到达剑冢，可她这半死不活的肉身，全靠一颗丹丸维系，金丹演化焉有活路？
本体身死，分神的丹丸亦会受到影响，再加上神魂反噬，以及此前大战沾染的混沌，她都不敢想涂琴仟归返分神后，还能剩下多少寿元。
“我不是在和你商量。”
涂琴仟凤眼眯细，周梦蝶剩下的话便哽咽在嘴里，就是这个眼神，死狐狸下定决心的事，十头龙都拉不回来。
“我生是归一门的人。”
“呵呵...”
涂琴仟戏谑抿唇，碧眼扫向涂青青，吩咐道：“答应姐姐，把她捉回青丘好吗？”
“我...好。”
涂青青修长睫毛轻颤，嗓音哽咽片刻，又逐渐坚定。
她们到极限了，优柔寡断，反倒都会陨落于此，她修血肉体道，未有凝结金丹，献祭自身不足以让涂琴仟恢复战斗力。
姐姐的金丹若献祭，同源的精神之力，能让她迅速恢复到巅峰七八成的战力，大概有金丹七转左右，足够趁乱带周梦蝶杀出重围。
只是...牺牲姐姐，让她心如刀绞，五脏六腑仿佛被烈焰灼烧，抽噎到难以呼吸。
她远赴万万里来到沧州，不就是为救回姐姐和令狐叔祖？如今竹篮打水...一个都没能救下。
她不甘心，她恨，狗娘的碧落，待回返青丘她非拔掉这贱人的皮！
“姐姐...对不起。”
“乖，我未怪你，命有此劫为之奈何？我之道途，往后，便要靠妹妹帮我走完了。”
涂琴仟笑容恬静，体表灵力震荡，密布裂缝的丹丸共振般剧烈颤抖，精纯灵力满溢五脏六腑，血肉有溶解之势。
她素手颤抖，似是没有伸出的力气，涂青青碧眼泪花晶莹，双手裹住姐姐的纤手，将它放在眉心。
“我...”
周梦蝶红唇无力开合，恨到想骂娘。
她费尽心力，赌上性命和名誉是为了什么？涂琴仟本体消亡，她的牺牲便没有任何意义，另外，涂青青恢复战力后，哪儿还容得她不去青丘。
两巴掌扇昏直接带走，岂不是坐实她叛徒的身份。
“死八婆...只会欺负我。”
声音带着几分哭腔，分不清是嗔恼还是为臭狐狸道途断绝神伤，周梦蝶终究没有阻止涂琴仟献身，默默注视着她娇躯逐渐虚幻，气息渐渐萎靡。
“等等！死狐狸，你看...大阵开了！”
周梦蝶心如死灰之际，却见日辉般笼罩碧水阁的大阵徐徐暗淡，最后裂开一处缝口。
“周真人，涂真人，快来！”
一道虚幻传音萦绕在耳边，涂琴仟虚弱地睁开碧眸，定睛细看，却见是一对衣着各异，穿戴廉价法衣的散修。
他们修为大多在炼气筑基，握持便宜的制式法器，根基虚浮，观其功法，还有不少附庸宗门弟子混在其中。
“这是...”
周梦蝶微怔，她并不认识眼前散修，再看涂琴仟，亦是俏脸茫然。
三女思虑片刻，感知着身后愈发逼近的混沌气息，没有太多犹豫，便飞掠向大阵豁口。
“多谢诸位道友相助。”
“我等受凌白师兄大恩，前来护送二位真人。”
散修约莫有近百人，为首修士为心动中期，他恭敬地向三女行礼，令人送上疗伤丹药。
三女婉言谢绝，并奉上珍贵丹药感激，却不料被往日为几颗灵石打生打死的散修严词拒绝。
“当初若无凌白师兄在碧水阁舍命相救，无私重建此域，我等才有容身之处，否则早已魂飞魄散，死于妖邪之手。”
“吾等家眷亦受师兄和涂真人大恩，方能在坊市寻些差事苟活，真人落难，自当竭力相助。”
心动修士示意众人让开一条道路，并献上飞舟，引着三女赶路。
灵舟在修真界还算稀罕物，以散修的身家怕是负担不起，周梦蝶心中困惑，看到灵舟后，愈发警惕。
天圆地方形，有五气朝元莲花般，三花聚顶日月纹，是归一门的制式灵舟。
怎会在这群散修手上？
“我等受玄门长老派遣，在此处驻守大阵，为正阳阵提供灵力，协助阻拦两位真人。”
“那为何...”
周梦蝶并未放松警惕，悄悄运转灵力。
“凌白师兄未因金丹魔修放弃我们，宁愿舍命死斗，救得我等性命，自当舍命相报。”
“我等趁机偷袭驻守弟子，夺取阵法和飞舟控制权，恰好赶上两位真人前来，实乃大幸。”
周梦蝶不语，仅凭些许散修，如何是玄门正宗的对手？
直到注意到所谓被制服的弟子，唇上不禁泛起几分苦笑，心绪复杂感慨。
好家伙，几十号散修俘虏二百来位弟子，近五十位是玄门正宗，还有三位心动执事，猪都不信。
众弟子身上甚至只象征性束着一根草绳，灵力亦未被封。
他们察觉到周梦蝶的眼神，多数悄悄斜视探望，被发现后又迅速闭眼装死。
周梦蝶认出这些弟子的身份，碧水阁是赏赐给凌白的地域，这些弟子不少是凌白从碧水阁带出的附庸弟子，近期由于雍州大战，急需新鲜血液才破格晋升的玄门正宗。
他们自会睁只眼闭只眼。
至于涂琴仟，鹅蛋脸上亦是五味杂陈。
她曾动过几次清理碧水阁散修的心思，只是因为凌白对世俗经营疲懒，大手大脚不在意些许小利，这才把清理散修之事搁置下来。
至于初时救治和安置散修，她也完全是看在凌白的面子上行事。
如今倒是无心插柳，救下了几人性命，有些受之有愧。
“放走我们，你们要如何是好？”
涂琴仟贝齿紧咬唇瓣，他们指缝间流出的一点微不足道的资源，就足够让这些散修过活。
玄宗...或许真的太贪婪了，或许圣兽和千道盟反叛后，一呼百应不无道理。
“我等散修无门无派，自是了无牵挂，送二位真人离开后，便连夜遁走。如今归一门大乱，想必不会围剿我等蝼蚁。”
为首散修笑容苦涩，无力道：“也只有您和凌白师兄在，我们方能有个容身之所过活。”
“待玄宗派下其他长老管辖，我等也是被敲骨吸髓，当狗撵出去的命。”
哪怕碧水阁遭祸，也是拥有三阶灵脉的地域，对大半时间都在凡俗修行的散修来说，修炼条件已算优渥。
照清峰免费为他们分配住处，维持坊市秩序和聚灵阵。
碧水阁百废待兴，凌白出手阔绰，他们大多都有较为体面赚取灵石的活路。
别处的附庸宗门，让他们免费吸一口聚灵阵的灵力，都觉晦气。
“诸位道友保重。”
周梦蝶和涂琴仟面面相觑，眼中颇有几分愧疚，郑重鞠躬行礼后，踏上飞舟，继续朝剑冢飞掠。
“诸位道友，也尽快离开碧水阁吧，切莫拖延，会有性命之忧。”
言罢，飞舟缓缓升起，末尾心动修士纠结犹豫片刻后，声音瑟缩道：“涂真人，您还会回来吗？”
以涂琴仟和凌白师兄的行事风格，怎可能是与妖魔勾结的叛逆？不过是玄门权力斗争失败罢了。
以两人修为和资质，终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长久地沉默后，直到灵舟消失在视线尽头，方有一道柔和嗓音萦绕在众人耳边：“一定会！”
……
紫霄宗，震雷滚滚，鸣蛇嗡鸣。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归一门连三个垂死的结丹都拦不住，废物！”质朴素雅的大殿内，诸位玄门真人通过如意便览碧水阁辖域，怒到面红耳赤，直骂孽障。
青丘二女携带着金霞残躯，上有心魔劫气息，真君接近无异于送死，后面还追着神婴妖狐。
“这要如何是好？这三个孽障，偏偏要往碧水阁走，我等要如何设下大阵？”
众真人焦急来回踱步，沉稳如紫诛真君，亦是轻轻蹙起眉梢，抚须不语。
金霞残躯和神婴妖狐在，他们便没办法在碧水阁设下大阵。
若江明雪战败，剑主魔灵很有可能借此侵入现世，云州凌云阁近乎报废，届时又是涂炭一州之大祸能逃的地方千千万，偏偏选中碧水阁。
他们心急如焚急切，秘境内江明雪的情况不容乐观。
同一时间雷泽之心，血月高悬穹顶。
黑云蔓延天际尽头，雷龙肆虐苍穹若隐若现，天威昭昭，众修士匍匐在地，神魂震颤。
劫云雷霆杀伐凶戾，细看之下，却有外强中干之意。
江明雪声势远胜剑主，杀伐范围却在红月末尾的杀戮剑意和混沌侵蚀之下，收缩困守，颇显颓势。
“小丫头，这里，是本座的世界。”
剑主美眸睥睨，眼神邪异，她并未动用黑天剑，单纯用秘境世界碰撞江明雪的道域，便把她当玩物蹂躏，漆黑剑芒斩碎空间，眨眼便把仙气飘然的江明雪拦腰斩断。
“没能让我尽兴，你不觉得羞愧吗？”